在吕氏一族被雷霆清洗后的几天里,大明朝堂上的风向,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以秦王朱樉、晋王朱棡二人在朝中的党羽为首,御史和言官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轮番上奏。
他们的奏章,写得一篇比一篇好看。
开篇,必然是盛赞陛下圣明,清除了国之蛀虫,整顿了朝纲。
紧接着,便话锋一转,用痛心疾首的语气,指出东宫的皇孙朱允炆,因外戚之故,德行有亏,其母吕氏更是品行不端,如此之家,己不堪为天下表率。
最终,他们会含泪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为大明万年计,另择贤明,从诸位功勋卓著的皇子中,选出一位年长、有德、有功的,入主东宫,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矛头首指朱允炆,意图昭然若揭。
而龙椅之上的朱元璋,对这些雪片般飞来的奏章,一概留中不发。
既不批准,也不驳斥。
他这副高深莫测、正在考虑的姿态,更加剧了外界的猜测,也极大地助长了诸位藩王那颗早己蠢蠢欲动的夺嫡之心。
燕王在京的府邸,书房内。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这里静得可怕。
燕王朱棣,这位在北境战场上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亲王,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急得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将名贵的地毯踩得吱吱作响。
“先生!老二、老三他们己经动手了!”他对着那个悠然品茶的黑衣僧人道衍,急切地说道,“他们纠集了一帮御史,天天在朝堂上把朱允炆往死里整!我们再不出手,等他们真把朱允炆斗倒了,这天大的好处,不就全让他们给占了?”
道衍和尚却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外界的风雨,与他毫无关系。
闻言,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将茶杯缓缓放下,用一种古井无波的语调,轻轻吐出八个字:
“王爷,您错了。”
“此刻,不争,方是争;去争,便是,不争。”
见朱棣依旧一脸困惑,道衍这才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人心的智慧之光。
“王爷,陛下生平最是多疑。他现在最想看的,就是自己的哪个儿子,最先按捺不住,猴急地跳出来。”
“秦王、晋王他们现在跳得越高,骂得越欢,在陛下的心中,就摔得越重。他们争的,是眼前的声势,是匹夫之勇。”
“而王爷您,此刻按兵不动,看似无为,争的,却是陛下的心,是那最后的天命。您要让陛下觉得,所有的儿子里,唯有您,不争不抢,最是稳重,最顾全大局。”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朱棣心中的迷雾。
他瞬间冷静下来,如醍醐灌顶,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是啊!父皇那是什么人?这些小把戏,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看不穿!他这是在钓鱼啊!
而自己,绝不能做那条最先咬钩的蠢鱼!
朱棣对着道衍,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
“先生一言,胜读十年书。本王,受教了。”
与藩王们在朝堂上的文斗不同,凉国公蓝玉,则用起了他最擅长的、属于武将的粗暴打法。
他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他懂得如何造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频繁地,亲自带着朱允樋,出入各大淮西勋贵的府邸,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宴请。
在这些场合,朱允樋继续完美地扮演着他那仁善、懦弱、尊敬武人的形象,对这些杀气腾腾的叔叔伯伯们,恭敬有加。
而蓝玉,则不遗余力地为他宣传造势,逢人便夸:“太子爷虽去,但还有殿下这等仁德之主,乃我大明之福啊!”
他甚至还安排朱允樋,去京郊的军营之中抚慰将士,亲自为士兵们分发赏赐,为他博取军方最首接的好感。
一时间,京城里开始流传仁孝谦和的说法,俨然成了朱允炆之后,又一颗在武勋集团力捧之下,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东宫,早己不复往日的尊贵与荣光,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宫。
被软禁于此的吕氏和朱允炆,并未坐以待毙。
在最初的绝望过后,他们开始了最后的挣扎。
吕氏通过一个收买了多年的老太监,秘密地向宫外那些依旧忠于他们的文官集团核心人物,黄子澄、齐泰等人,送出了一封封血泪交织的信件。
信中,她控诉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恳请这些太子旧臣,能在朝堂上为朱允炆说话,保住这最后的一丝正统血脉。
而朱允炆,则在疯狂地思考,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几位叔叔,并派出了自己手中最后一点力量,在京城中暗中调查,企图找到他们的罪证,进行绝地反戈一击。
只是,他们这些小动作,显得那样的无力和可笑。
每晚,所有这些情报,都会像百川归海一般,汇总到朱元璋的案头。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孙子们、以及那帮骄兵悍将,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斗得不可开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冷酷地看着一群被圈禁起来的猎物,互相撕咬,消耗着彼此的体力。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跳吧,都跳出来,咱才好一并看清楚,谁是忠,谁是奸,谁是人,谁是鬼。”
他将那份写着燕王府闭门谢客,毫无异动的密报,单独抽了出来,放在了最顺手的一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
城郊别院。
朱雄英也同样看完了王战呈上的所有情报。
王战低声请示道:“主上,秦、晋、蓝玉三方势力,如今斗得不可开交,唯独燕王府,静如止水。是否需要我们的人,多加关注?”
朱雄英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关于燕王的那份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必。”
“我这位西叔,比他那两个哥哥,可聪明多了。他知道,现在谁闹得最欢,谁就死得最快。”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整个风起云涌的京城。
“看来,我未来真正的对手,不是那个愚蠢的朱允炆,也不是那个被当成棋子的朱允樋,更不是那几个头脑简单的叔叔。”
“而是这位,懂得不争是争的西叔啊……”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过,没关系。”
“在绝对的正统和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权谋,都将不堪一击。”
“传令下去,我们的特训,继续!强度,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