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妈那破公司,早就剩个空壳,欠了一屁股债,我们收留你,管你吃管你住,够仁义了,这些债你签个字认下,以后慢慢还!”
温国富叼着烟,斜睨着眼前的侄女,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
文件推到温若漾面前,她颤抖着翻开,触目惊心的数字让她窒息。
一百万,她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拿什么还?
她试图争辩:“我爸妈他们留下的不止这些……”
“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公司破产清算,资不抵债,你爸那点收藏品,早拿去抵债了,我们好心收留你,你还想反咬一口?白眼狼!”
温国富喷吐着烟雾,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语重心长:
“漾漾啊,这债,拖下去不是办法,大伯给你指条明路,你那大学,念了也是白念,趁早退学吧。”
温若漾抬头,语气坚决,“退学?不行,大伯,我能干活,我能挣钱…”
“打工?”
伯母王金花鼻子一哼,肥胖的脸上堆满刻薄,“就你?打十年工也还不上一个零头,听你大伯的。”
她凑近一步,身上廉价的香水味混着油烟味扑面而来,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城南帝豪夜总会的张老板,跟我们有点交情,你去那里上班,人漂亮,来钱快,用不了几年,债就清了。”
“夜总会?”
温若漾的脸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往火坑里跳?
她惊恐地看向温国富,寻求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温国富避开她的目光,弹了弹烟灰,浑浊的眼珠里毫无温度,慢悠悠地说道:
“或者还有条路,你表姑家的儿子,你知道的,虽然腿脚有点不方便,年纪也大了点,但家里条件不错,你要是嫁过去,这债嘛,我们当长辈的,去说说情,一笔勾销也不是不可能。”
他口中儿子,是个西十多岁、因酗酒斗殴致残、脾气暴虐的光棍。
“嫁…嫁给他?”
温若漾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这是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用她的身体,用她的一生,去填他们贪婪的无底洞。
“不,我不去,我也不嫁。”
温若漾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濒死的决绝。
“钱,钱我会还,大学我不会退,死也不会。”
“死丫头,反了你了!”
王金花暴怒,肥胖的手掌狠狠扇了过来。
“啪!”
温若漾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温国富也沉下脸,眼神阴鸷得像毒蛇: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这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退学通知,明天就给你办了,要么去帝豪,要么乖乖等着嫁人,由不得你选。”
他粗暴地抓起桌上另一份文件,就要强行按着她的手去签字。
纸上“自愿退学声明”几个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嘣地断了。
“滚开。”
憋了太久的恨一下子全炸开了。
温若漾不知哪来的劲儿,推开扑上来的老女人,撞开挡门的温国富,光着脚丫子,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外面那瓢泼大雨里。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抓住她!”
身后是温国富气急败坏的吼叫和王金花尖利的咒骂,还有堂弟温浩被吵醒的抱怨。
她不敢回头,拼了命地跑,冲进冰冷刺骨的大雨里,把那个散发着恶心味儿的“家”狠狠甩在身后。
冰冷的雨水砸在温若漾身上,又冷又沉。
她身上穿的旧睡衣早就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冻得她首哆嗦,可身体里面又像着了火,烧得她头昏脑涨。
她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巴地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渣子上,又冷又疼。
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来,紧跟着就是轰隆隆的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温若漾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离那个地方远远的,离大伯、伯母那两张吃人的脸远远的。
身上的火烧得她越来越没力气。
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她整个人摔进了冰冷的泥水坑里。
泥浆糊了一脸一手,又腥又凉。她想撑起来,可胳膊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
豪华的车队行驶在返回市区的公路上,车轮碾过积水。
薄靳煜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里,刚结束一场跨越几个时区的冗长视频会议。
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手指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薄靳煜睁开眼,目光有些空茫地投向窗外。雨太大,视线所及是模糊晃动的树影。
他想快点回到住所,洗个热水澡,处理完剩下的邮件。
车子驶过一段偏僻的路段,一晃而过的光亮里,薄靳煜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路边泥泞中的东西。
薄靳煜的眉头微蹙。
下一秒,他看清了,是蜷缩在在泥水里的人。
女孩露出的半张侧脸,一种濒临死亡的脆弱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薄靳煜自己也说不清。
他向来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冷漠,从不爱管闲事。路边倒个人,自然有警察、有救护车处理,与他何干。
司机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停车。” 薄靳煜冷硬的声音,在车厢里里响起。
“是,薄总。”
司机一个激灵,赶紧踩下刹车。
“吱嘎——”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豪车后座的车门被推开。
锃亮的的黑色手工皮鞋,踏了出来。
水花溅起,落在一丝不苟的西裤裤脚上,洇开几滴深色的水渍。
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容地从车厢内跨了出来,完全暴露在狂暴的雨幕之下。
昂贵的深色西装被雨水打湿,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男人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姿态沉稳,迈开长腿,走向倒在泥泞中奄奄一息的少女。
他在温若漾身前蹲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透着养尊处优的质感。
他捏住了温若漾尖的下巴。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激得昏迷中的少女颤抖了一下。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露出底下过于精致的五官轮廓,尽管此刻惨白如纸,唇色乌青,却依旧难掩惊心动魄的美感。
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响起。
“捡到只可怜的小猫。”
没有犹豫,他弯下腰,将湿透沾满泥泞的娇小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少女软软地靠在他胸前,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的西装面料,泥水也蹭了上去。
薄靳煜眉头都没皱一下,抱着她,转身就朝车子走去。
保镖赶紧上前拉开车门。
薄靳煜轻缓地将人放进后座宽敞的座椅上,自己紧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
“开车,回家,通知陈医生立刻过来。”
他简洁地吩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视线落在身边蜷缩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
车厢内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昏迷的温若漾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汲取着这难得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