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平颇有些惊异,他没想到还能在江陵县城见到古瑶。
现在的江陵县人心惶惶,北原铁骑虽然暂时没有南下的势头,但谁知道那些蛮子什么时候会想起再动刀兵。
这种局势下,古瑶这位大小姐怎么都该躲到后方去才是。
“古瑶姑娘,许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张和平抱拳行礼道。
古瑶微微一笑,抱拳还礼道:“我就是想来看看,那让张梅花魂牵梦绕的映月楼是什么样子。”
张和平一滞,想反驳吧,好像已经被人抓了个现行。虽说他本意不是这样,但这怎么说得清楚。
“映月楼真的搬走了?”
张和平也不跟她纠缠那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已经灰尘噗噗的映月楼。
古瑶抬步走到张和平身边,刘金魁则是很自觉地躬身退后两步,到了古瑶侧后方。
“嗯,彻底搬走了,我进去看过,连桌椅板凳都没留下。”古瑶回道。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张和平叹气道:“那掩月收了我好几首诗文,说好的以身相许,现在连小手都没牵一下,就让她给跑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呸!”
古瑶饶是比一般女子胆大,听到这话也不由得脸色绯红,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一件事,看着张和平,面露鄙夷之色。
“别以为我不知道,张梅花之名是怎么来的?掩月小筑暗香动,江陵才子哭断肠啊!”
张和平无奈道:“我要说那晚我是睡的地板,你信吗?”
“你猜?”
张和平顿时语塞,这熟悉的句式,他差点以为古瑶是谜语人了。
不过,这明显不可能,谜语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古瑶丫头嘛,虽然也高,但不是手。
“你今日来县城做甚?”古瑶问道。
“卖酒。”
张和平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回答简单明了。
古瑶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腰间葫芦,不过也回想起来,当日在县书院里,张和平就跟自家爷爷提过这事,为了这事,老爷子还给他开了条子,就是为了方便他圈地还是干什么。
“这酒……好卖吗?”古瑶好奇道。
这话把张和平问得……
他现在的客户就一家,洛阴郡吴家,也可以说是洛阴郡王府。
“不好说,现在就一个客户,之后得碰运气吧。”张和平说道。
古瑶沉吟了下,道:“若是有需要,我倒是可以……”
“不用!”
张和平立刻摆了摆手,古文忠老爷子给他安排亲兵保护,这就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张和平不想再劳烦古家,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而且张和平对自家的酒有信心,他相信只要名头出去,根本就不缺客户。
“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合作做生意。”张和平忽然开口道。
古瑶顿蹙眉,道:“我给你介绍客户你不要,偏生是要跟我合作?”
对于张和平的文采,古瑶自然是极为推崇,但要说酿酒,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说句不好听的话,张和平就算能把酒卖出去,那多半也是人家看在他文采的份上,他这门外汉,还真能比得过那些时代酿酒的酒肆?
听到张和平这么说,古瑶心头也泛起了几分不悦。
不愿意欠人情就算了,拉着我做生意是什么意思?
要销路,又不想落人情?
她淡淡地看了张和平一眼,那意思就是你这算盘珠子都打到我脸上了。
张和平也不解释,只是道:“我就一句话,做不做吧?跟你透露一点,我虽然只有一家客户,但这家客户姓吴。”
古瑶下意识就要出言挤兑他,但忽然就愣住了,看着张和平,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吴?”
“没错,就是吴!”
古瑶顿时皱眉沉思起来,张和平在这时候报出一个姓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整个洛阴郡最大的世家财阀是谁,当然是洛阴郡王!
难道是王府?
古瑶又看了看张和平,眼神中带着疑惑。
如果是一般人,她是不太相信能跟王府拉上关系的,但问题是,这是张和平啊!
你可以说他没有功名,没有地位,但没人敢说他没有名气。
以他的诗文才名,还真有接触到王府的机会。
“是因为酒好,还是诗好?”古瑶忽然问了句。
“都好。”
张和平也没兴趣跟她绕弯子,就直接说道:“你要有兴趣,就找个懂酒的人来,喝一口就知道了。”
古瑶摇了摇头,朝着张和平伸出手:“不用,我会品酒。”
张和平迟疑了下,一旁的刘金魁倒是开口道:“大小姐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每月都会办诗会酒会。”
“你居然懂酒?”
张和平有些吃惊了,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上一世,会品酒的女孩子都极少。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有可能。
毕竟古瑶的家世不凡,从小学习琴棋书画之类的,都属于正常。
品茶品酒,似乎也是高雅之事。
“那行,你试试。”
张和平把葫芦递给她,见古瑶扒开塞子就要往嘴里灌,他赶紧出声提醒道:“酒很烈,别喝太……太……算了,当我没说。”
古瑶扒开葫芦塞子的第一时间,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甘醇性烈,光是这味道,就让他双眼一亮。
国公府是军人世家,对她的限制本就不大,加上每月的诗会,古瑶喝过的好酒不知凡几。
然而,在她记忆中,竟然没有一种酒的味道能和这个相比。
难道张和平真会酿酒?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喝一口。
然而就在这时候,张和平的声音响起。
酒很烈?
古瑶从小都被教育要做大家闺秀,但本身是武将世家,从小所见所听都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故事,哪怕表面上看上去知书达理,但骨子里还是有武将世家的脾气。
当我没喝过烈酒吗?
几乎是本能的,她就狠狠地喝了一口。
下一刻,自然就悲剧了。
这闻起来香醇无比的酒水,入喉就像是刀子一样,像是一条火线,从喉咙直接进入胃里。
就这么一下,古瑶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唉,我就说别喝太急嘛。”
张和平假惺惺地说了句,眼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主要是灌美女喝酒这种事,大多男人都有这恶趣味。
“好……咳咳……好……咳……好酒!”古瑶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就好酒了?”张和平笑了笑,“等过些日子,我弄点温和点的甜酒来,适合女子喝。”
“你还会酿别的酒?”古瑶吃惊道。
要知道,这年代一张酒方就可以保几代人衣食无忧,但在张和平嘴里,这种东西好像是随手就能弄出来一样。
张和平也知道自己失言,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
古瑶拿着葫芦,低着头沉吟着。
“你打算卖多少?”
“十两银子一斤,不还价,另外还有附加条件。”
听到这个价格,古瑶顿时瞪大了眼:“你怎么不去抢?”
“抢没这个来钱快。”
古瑶琢磨了老半晌,这才道:“附加条件是什么?”
“不能在青州府卖。”
古瑶眉梢轻扬,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张和平的酒还卖给了郡王府。
她自然不知道,张和平跟郡王府其实也没什么协议,不过郡王府对张和平表达了不小的善意,他自己和吴婵关系也不错,自然不想因为贩酒的事情闹得不愉快。
如果不是拒北城破,他需要银子来扩充自己势力,张和平甚至都不打算扩大生产的。
“行,这事我可以做主!”
古瑶拍了板,张和平也松了口气。
他来之前其实就有想好,附加条件是一定要加上的,至于本地酒楼能否接受,那不在他的考虑,他想很早的本就是那些外地客商。
现在有古瑶这条线,倒是省下了不少功夫。
“你现在每个月给那边提供多少?”
“一千斤。”
古瑶的神色顿时一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给他们一千斤,还拿什么卖给我?”
见张和平满脸茫然,古瑶才叹了口气,道:“你……算了,肯定没了解过,也没人来管过。”
听古瑶说了遍,张和平才算明白。
大周,竟然有酿酒禁令!
大周常年粮食紧张,自然不会允许过多酿酒,十比一的出酒率,消耗粮食相当吓人。
所以一家酒坊每月最多卖出一千斤酒,如果有超过,就属于违法行为。
按说这件事赵黑子应该是很清楚的,但赵黑子以为张和平手眼通天,早就处理了这些问题,所以也一直没开口。
而张和平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接触过酿酒的行当,更是完全都不知道。
难怪王府那边什么限制条件都没开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张和平恨得牙痒痒。
他现在甚至能想到,自己一旦卖出超过一千斤了,只怕王府立刻会派人抄了他的酒坊,到时候连人带配方都是他们的!
当然,那是之前。
后来他跟吴婵交好,想来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
但回想起来,依然是觉得有些后怕。
等回去后,要找赵黑子好好问问。
这件事可马虎不得。
和古瑶分开,张和平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问,她怎么在这里了。
不过也没多想,他来县城除了要卖酒外,还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去一趟县书院。
书院依然是在一片青山绿水间,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到了书院门房,张和平地上拜帖,见拜帖上是要拜访学正万松年,落名是张和平,门房也不敢耽搁,立刻就送了进去。
万松年学正属于朝廷命官,按说是要在县衙坐班的,不过他对衙门的事情没兴趣,常年就呆在书院这边。
很快的,就有几名身穿文士袍的人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张和平张公子吧?”其中一个四十来岁,身形略显消瘦的文士抱拳笑道。
张和平抱拳还礼:“在下正是张和平,这位兄台有礼了。”
几人互通姓名后才知道,其中两人是书院教席,另外三人则是书院学生。
张和平的诗作几乎都是在江陵县写下,书院自然是流传最快的。
不得不说,虽然他现在连童生身份都没有,但在书院的名气极大,有不少拥护者,当然,看他不顺眼的也不少,但明面上没人表现出来。
毕竟,嫉贤妒能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几人倒不是找他有事,只是想见一见这位江陵才子。
到了书院后山,几人就告辞离开,这里是万松年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入内,但一般学子教席,没事都不会去打扰他。
依然是在那熟悉的亭子,万松年坐在那石桌前,桌上放着茶具。
上次张和平来的时候,亭子里除了万松年外,还有古文忠爷孙俩,另外还有一个万羲和。
“和平贤侄,多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