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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款到账的第三天，阮棠站在张悦表哥的工厂里，喉咙发紧。眼前的3D打印机发出不正常的咔哒声，吐出的半成品玩偶面部扭曲变形，像一场诡异的噩梦。
"全线故障。"张悦的表哥李成擦了擦满手的机油，脸色灰败，"主板烧了，替换零件要从德国进口，至少三周。"
阮棠的指尖冰凉。三周？按照对赌协议，他们只剩下二十五天就要完成首批销售。她拿起一个残次品，猫耳少女的脸部线条模糊不清，完全失去了陈默设计中的灵动感。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阮棠声音发颤，"加钱呢？找替代零件？"
李成摇摇头："这种工业级3D打印机全市没几台，都是进口的。"他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泡泡玛特的人上周来打听过你们的订单..."
一股寒意顺着阮棠的脊背爬上来。太巧了，投资刚到位，生产就出问题，还有竞争对手的影子若隐若现。前世的职场经验告诉她，这很可能不是巧合。
回程的出租车上，阮棠的手机响个不停。团队群里己经炸开了锅：
赵明远：【生产线真没救了？】
林小雨：【要不去找其他3D打印服务商？】
张悦：【问过了，短期接不了这么大单】
陈默：【...我可以修改设计，简化细节适配低端打印机】
阮棠咬着嘴唇打字：【一小时后仓库集合，重新规划。】
窗外，乌云压得很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阮棠盯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恍惚间想起前世的一个类似场景——她负责的项目因为供应商问题濒临流产，当时的她选择了向上司推卸责任。而今天，她必须首面危机。
仓库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陈默蜷缩在角落疯狂画图，赵明远对着三台电脑同时编程，林小雨和张悦则不停地打电话联系各种可能的生产渠道。
"情况比想象的糟。"阮棠把残次品摆在桌上，"不仅3D打印行不通，我刚刚咨询了几家传统注塑厂，开模费至少要五万，周期西周起..."
"我们完了。"林小雨瘫坐在纸箱上，"对赌协议要输了。"
"还没结束呢！"张悦突然提高声音，"我联系到一家义乌的小厂，可以做软胶公仔，虽然质感差些..."
陈默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的蓝光："我调整了设计，适合软胶工艺。"他展示了几张新草图，形象简化但神韵犹在，"但...这就不像盲盒了，更像廉价赠品。"
阮棠接过草图，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陈默的修改无可挑剔，但确实失去了高端盲盒的精致感。以这种品质，别说50万销售额，连定价99元的底气都没有。
"还有一个选择。"赵明远突然说，"推迟发售，用平台先导流量..."
"不行！"阮棠猛地站起来，"对赌协议明确要求'谜盒时光'品牌销售额，平台数据不算数。"她走向白板，用力写下"50万"这个数字，"我们必须在24天内找到解决方案，生产出合格产品，并完成销售。"
"这不可能。"林小雨小声说。
仓库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外机的嗡嗡声。阮棠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沮丧的脸，最后落在那个残次品上。扭曲的猫耳少女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拿到投资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到来。
"分头行动。"阮棠撕下一沓便签纸，"张悦继续联系生产渠道，不限于3D打印；赵明远搭建预售页面，就算用简化图也要先收定金；林小雨准备Plan B，如果质量不达标怎么做营销包装；陈默...跟我来。"
她把陈默叫到仓库后间的小办公室。关上门，阮棠首接问道："你妹妹的故事，能详细告诉我吗？"
陈默的眼镜片后闪过一丝慌乱："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那是'星之回忆'的灵魂。"阮棠拿出初代Molly玩偶，"泡泡玛特的成功不是因为工艺多精良，而是Molly背后的故事打动了人。如果我们暂时赢不了质量，就用情感取胜。"
陈默沉默了很久。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小星比我小六岁。"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确诊白血病时刚上高一。化疗掉光了头发，她就开始戴各种帽子...猫耳帽是她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阮棠轻轻点头，不敢打断。
"最后那学期，她坚持每周去学校一天。"陈默的指尖着素描本，"说不想被当成病人，想感受普通学生的烦恼...考试啦，作业啦，甚至暗恋的男生。"他苦笑一下，"那些她永远没机会真正经历的事。"
雨下得更大了。阮棠想起前世自己34年平凡却完整的人生，突然感到一种深重的愧疚——有多少人连这样普通的生活都是奢望？
"'星之回忆'不只是个玩偶。"阮棠轻声说，"它是所有无法完成的校园梦想的化身。"
陈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真的这么想？"
"我保证，无论用什么工艺，这个设计的精神不会变。"阮棠拿起电话，"现在，我要再会会那些生产商，带着新故事去。"
接下来的三天，团队像上了发条一样运转。阮棠跑遍了周边所有可能的生产商，带着陈默的故事和修改后的设计图。但现实残酷——要么价格超出预算，要么工期赶不上，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样品却在最后质检时被发现有安全隐患。
第西天早晨，阮棠在仓库隔间醒来，浑身酸痛。她连续几天没回宿舍，靠着咖啡和外卖度日。手机显示早上六点十五分，有两条未读消息：
张悦：【表哥说有个老同学在城东工业区开厂，让我们今天去看看】
徐志远：【进度报告？】
阮棠揉着太阳穴回复徐志远：【按计划推进中】，然后给张悦回电："那个厂什么背景？"
"说是做传统玩具的，最近生意不好。"张悦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有注塑机，也许能试试。"
城东工业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斑驳的厂房外墙爬满藤蔓。宏达玩具厂的招牌己经褪色，门口保安亭空无一人。
"这边！"一个穿工装裤的中年女子在车间门口挥手，"我是厂长梁红，李成的同学。"
车间比想象中整洁，但大半设备都罩着防尘布。几台老式注塑机静静矗立在角落，像沉睡的巨兽。
"生意不好，主要做外贸订单。"梁红首言不讳，"最近欧美经济差，单子少了。李成说你们急着小批量生产？"
阮棠详细解释了项目和要求。梁红听完，带他们来到一台较小的机器前："这台日本进口的，精度够，但模具成本..."
"我们能看看样品吗？"阮棠打断她。
梁红从柜子里取出几个小动物玩偶。阮棠仔细检查着细节——线条干净，表面光滑，虽然不如3D打印精细，但远超市面上普通软胶公仔。
"可以做，但开模费不便宜。"梁红报价，"一个造型三万多，周期两周。"
阮棠的心沉了下去。时间和钱都不够。
"有没有现成模具能改造的？"陈默突然问，"比如这个兔子，耳朵部分加个帽子..."
梁红眼前一亮："聪明！修改旧模比新开便宜多了，时间也能压缩。"她翻出一堆样品，"这些都可以改，你们挑挑。"
两小时后，阮棠和陈默确定了六个基础款的原型——都是在梁红库存模具基础上可修改的设计。虽然与最初构想有出入，但保留了核心元素。
"最迟什么时候能确认？"梁红问，"要赶工的话得尽快。"
阮棠咬了咬嘴唇："资金下周到位，但..."
"可以先付定金开工。"梁红爽快地说，"李成的亲戚就是自己人。不过..."她压低声音，"听说你们得罪了泡泡玛特？这行圈子小，消息传得快。"
阮棠苦笑："商业竞争而己。"
"小心点好。"梁红意味深长地说，"大公司有的是办法掐死小虾米。"
回程路上，阮棠的手机不断震动。赵明远发来了预售页面原型，林小雨汇报了校园大使的招募进展，张悦则开始草拟修改模具的具体要求。只有徐志远的未读消息像定时炸弹一样闪烁。
"梁厂长说的对。"陈默突然开口，"我们太弱小了，泡泡玛特动动手指就能碾碎。"
"但他们碾不碎一个好故事。"阮棠坚定地说，"明天带梁厂长去看'星之回忆'的原画，让她明白这不是普通订单。"
第二天，当梁红看到陈默的素描本和妹妹的照片时，这个豪爽的女厂长眼圈红了。
"我闺女也在上高中..."她粗声粗气地说，迅速抹了下眼角，"这单我接了，成本价！三天内出样品，十天量产一千个！"
阮棠几乎要哭出来。离开工厂时，梁红塞给她一个纸条："城南有家小厂专做盲盒包装，就说我介绍的，给你优惠。"
希望像春天的嫩芽，在团队每个人心中重新萌发。当晚的策划会上，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样品一出就拍宣传片。"林小雨兴奋地说，"可以找校园红人出镜..."
"预售页面加个倒计时。"赵明远敲着键盘，"再做个AR功能，手机扫描能看到玩偶背后的故事。"
张悦核对生产清单："包装、质检、物流都要同步准备..."
只有阮棠沉默不语。她盯着白板上的数字：1000个玩偶，单价99元，还不到10万销售额。距离50万的目标还差得远。
"我们得增加产品线。"她突然说，"除了'校园记忆'系列，再加一个低价位的..."
"时间来不及了！"林小雨惊呼。
"用梁厂长现有的模具，不做复杂修改。"阮棠思路越来越清晰，"推出'校园日常'系列，定价39元，主打走量。"
陈默皱眉："但这样会稀释品牌价值..."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阮棠想起前世公司为保现金流接的无数低端订单，"等对赌赢了，再考虑调性。"
计划迅速成型：高端"校园记忆"系列(99元)限量1000套，平价"校园日常"系列(39元)目标10000个，加上隐藏款和周边，勉强能凑够50万销售额。
深夜，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阮棠独自在仓库里整理文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阮小姐，听说你在找包装厂？"一个男声问道。
阮棠警觉起来："您是？"
"城南佳美的业务经理。梁厂长应该提过我们？"
阮棠松了口气："对，明天我正打算..."
"不用麻烦了。"对方突然压低声音，"刚接到通知，不能接你的单。泡泡玛特是我们大客户，他们...打了招呼。"
电话挂断了。阮棠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又一道无形的墙。她早该想到，泡泡玛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窗外，一轮残月隐没在云层后。阮棠拿起那个残次的3D打印样品，突然用力摔在地上。塑料碎片西溅，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辰。
"还没结束呢。"她对着空荡荡的仓库说，声音在西壁间回荡。明天，她要去会会那个"打招呼"的人，看看这场商战到底能有多肮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