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叶凡抬手示意李莫愁身后怔忡的两个徒弟，“你看洪姑娘与陆姑娘，年少如花，却终日跟着你风餐露宿。”
他犹豫了下，声音放轻，“赤练仙子的名号响彻江湖，但撕下这层名号，李姑娘可曾问过自己——那些狠厉手段、江湖仇杀，当真契合你本心？执念如茧，困住的何止是过往？”
李莫愁猛地将茶盏掼在桌上，瓷片迸裂的脆响惊飞了梁间栖雀。她猩红的衣袖扫过桌沿，溅起的汤汁在木案上烫出深褐痕迹：“一灯那老和尚拿念珠敲我肩头时，你可在现场？陆展元披着红绸拜堂时，你可见我站在嘉兴湖畔的雪地里？”她忽然逼近叶凡，玄色道袍下摆如蝶翼震颤，“
如今你坐在这里，用说教的语气劝我‘回归真我’？倒不如先问问你自己——玄机公子算尽天机，可曾算出这世上有种执念，是剜心剔骨都拔不掉的毒！”
李莫愁的神色瞬间黯淡如被乌云遮蔽的残月，周身的凌厉之气骤然消散，只剩满心的颓唐与不甘。
她怔怔望着杯盏中渐渐冷却的茶水，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陆展元与何沅君身着喜服，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堂成亲，而她只能躲在暗处，满心恨意却无能为力。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心口的旧伤被重新撕开，疼得她攥紧了衣角，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叶凡垂眸捻起一片碎瓷，指腹着粗糙的边缘，忽然低声诵起《诗经》里的句子。
他将瓷片轻轻搁在李莫愁面前，茶汤在碎片上聚成一汪浅潭：“道长可知这‘南有乔木’说的不是求不得，是明知不可为而不为的通透。”
他起身整理衣袍，檐角灯笼的光透过窗棂，在他肩头裁出半道暖色轮廓，“放过陆展元是慈悲，放过自己才是修行。”
说罢便不再多言，负手望向楼外沉沉夜色，任这话在满室茶香里静静沉浮。
良久他才坐回饭桌上，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清蒸鲈鱼肉，刚入口便蹙起眉头，筷子在盘中拨了拨，无奈叹道：“这鲈鱼蒸得老了，酱汁也欠了几分灵动，倒不如蓉儿做的‘玉笛谁家听落梅’，单是闻着香气就能下三碗饭。”
他搁下筷子推开盘盏，指尖无意识敲着桌边：“看来这江湖客栈的厨子，到底比不得桃花岛的妙手厨艺。”
黄蓉闻言噗嗤笑出声，拿帕子掩着唇替他拭去嘴角酱汁：“不过是几道菜不合口味，瞧把你委屈的。”
她利落地解下腰间软绸，发间珍珠步摇轻轻晃动：“你且等着，我去后厨借个灶台，给你做道‘好逑汤’醒醒胃，再烙几张蟹黄小汤包，保管比这店里的强十倍。”
说罢，便提着裙摆轻快的准备到后厨去，裙角金线绣的桃花在烛光里一闪一闪的。
叶凡望着黄蓉轻快的背影，眼底笑意温柔：“那有劳蓉儿了。”
话音未落，苏婉儿、王语嫣几人立刻凑上前来，拽着叶凡的衣袖撒娇：“叶大哥，蓉儿妹妹做的‘荷香叫花鸡’最是入味，我们也想吃嘛！”
众人跟着点头，眼波流转间满是期待：“还有‘蟹粉狮子头’，想想都要流口水啦！”
黄蓉回头冲她们眨眨眼，指尖绕着腰间锦带转了个圈，笑得狡黠：“知道啦，姐妹们——”
她话音未落便提着裙角旋风般冲进后厨，木楼梯被踩得哒哒作响，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在楼道里回荡。
阿朱，阿碧见状，想想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随即也跟了上去帮忙。
洪凌波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闻言诧异抬眼：“这红烧肉酥烂入味，比师父在荒山野岭烤的兔子好吃百倍呢！”
陆无双正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糖醋排骨，小声嘀咕：“上次师父用毒蛇胆腌肉，我拉了三天肚子……”
话没说完就被洪凌波肘击打断，两人偷偷瞟向主位，见李莫愁正盯着窗外发呆，才敢埋头猛扒饭，嘴角沾着酱汁也顾不上擦。
洪凌波啃着油光锃亮的酱鸭腿，余光瞥见叶凡将一筷香菇菜心推到桌边，上官海棠正用银针在汤包上戳出小孔——那可是她俩平时舍不得点的招牌菜。
陆无双偷偷舔了舔嘴角的糖醋汁，小声跟师姐嘀咕：“原来有钱人嫌这不好吃啊？上次咱们在破庙分半块麦饼，师父还说这是山珍海味呢……”
两人捧着粗瓷碗的手不自觉收紧，忽然觉得嘴里的红烧肉也没那么香了。
洪凌波攥着半块没啃完的酱骨头，忽然想起上个月在终南山断粮三天，师父用毒蜘蛛烤的草根；陆无双扒拉着碗底的米粒，记起去年暴雨夜躲在破庙，三人分食的一个康酥麦饼。
此刻桌上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酱鸭腿油光锃亮，可她们望着叶凡等人浅尝辄止的菜肴，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原来平日里遥不可及的美味，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寻常。
洪凌波咽下嘴里半冷的炒青菜，小声跟师姐咬耳朵：「上次在黑风岭，师父把毒蘑菇当香菇炖了锅汤，要不是我偷偷倒掉，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把碗里的饭菜扒得更快——在师父手下能吃到熟的就谢天谢地，哪敢奢望什么滋味？
李莫愁回过头时，瞥见两个徒儿埋头扒饭的模样，油渍顺着嘴角滴在粗布裙上，洪凌波甚至把碗边的米粒都舔得干干净净。
再看叶凡那边，上官海棠正用银匙轻轻拨弄汤盅，王语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夜色，一桌精致菜肴几乎未动。
她猛地呛了口茶，袖中银针险些滑落——这俩丫头平日里在露宿时啃冷馒头都斯斯文文，怎么见了荤腥就跟饿狼似的？她狠狠瞪了洪凌波一眼，耳尖却微微发烫，恨不得拿拂尘把两个徒儿的脑袋按进桌底。
李莫愁袖中银针猛地绷首，袖口无风自动扫过桌面，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