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呜咽。当宫女凄厉的哭喊声刺破晨雾时,小燕子正在学士府的花园里逗弄锦鲤。竹制鱼食勺"当啷"坠地,惊散一池涟漪,她盯着远处宫墙腾起的白幡,耳边嗡嗡作响。
"不可能......娘娘昨日还好好的......"她踉跄着要往宫门跑,却被尔康稳稳扶住。少年侍卫的手掌隔着绸缎传来温度,却暖不化她骤然冰冷的心。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初入宫时令妃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糖糕,被罚跪时挡在她身前的单薄身影,还有昨日那双颤抖着将她与尔康的手交叠的手......
太和殿内,乾隆捏着密报的手指青筋暴起。宣纸边缘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褶皱,墨迹未干的"令妃薨逝"西个字刺得他眼眶生疼。他忽然想起昨夜批阅奏折时,窗外飘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莲花香——那是令妃最爱的江南熏香。
"传太医!快传太医!"他踉跄着撞翻龙椅,却在起身时瞥见案头半凉的参茶。茶汤表面浮着的枸杞,红得像极了令妃昨日落泪时泛着血丝的眼睛。记忆突然翻涌,二十年前选秀那日,她跪在丹墀下抬起脸,凤冠流苏间露出的也是这样一双盛满星光的眸子。
学士府到紫禁城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小燕子跌跌撞撞冲进延禧宫,素白的帷幔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寝殿中央停放的楠木棺椁。令妃安睡在层层叠叠的织金绸缎中,面容宁静得仿佛只是小憩,手中却死死攥着半幅烧焦的画卷——依稀可见画中女子提着竹篮,在莲叶间回眸浅笑。
"娘娘!"小燕子扑到棺椁前,泪水砸在冰凉的棺木上,"你说好要看着我和尔康生孩子的!你说过要教我们的孩子放风筝的......"她的哭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尔康红着眼眶将她搂进怀里,指腹无意识着她发间令妃亲赐的银簪。
"或许,这是他们的约定。"尔康声音沙哑,望着令妃手中焦卷,想起昨夜延禧宫那道奇异的月光,"傅恒大人战死前,曾托人送来半阙词......说'若有来生,定不负相思意'。"他感觉到怀中的小燕子剧烈颤抖,"娘娘等了一辈子,如今......该是去赴约了。"
乾隆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他望着棺椁中形容安详的女子,想起昨夜自己那句"下一世成全你们",突然觉得喉间腥甜。龙袍下摆扫过青砖,他伸手去够那半幅画卷,却在指尖触碰到焦边时猛然缩回——画中女子的眉眼,竟与二十年前御花园里,倚着海棠树对他浅笑的少女重叠。
"退下。"他背对众人挥了挥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待殿内只剩自己与亡者,帝王的面具轰然碎裂。他跌坐在蒲团上,抓起令妃枕边的护甲紧紧贴在胸口,那是她封贵妃时自己亲手所赠,掐丝珐琅的并蒂莲图案早己被岁月磨得模糊。
"原来朕终究是负了你......"他对着虚空低语,泪水滴落在护甲的裂痕处。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半幅画卷,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小字:"来生,愿做寻常巷陌人。"乾隆颤抖着将脸埋进龙袍,终于放任自己像个普通男人般痛哭出声,而哭声被呼啸的风卷入天际,仿佛要传达到某个遥远的、没有宫墙的地方。
这一日,紫禁城素缟如雪。学士府的海棠突然尽数凋零,花瓣被风吹向宫墙,落在令妃出殡的仪仗队前。小燕子捧着令妃留下的翡翠镯子,望着漫天飞絮喃喃自语,而尔康将她圈在怀中,望着远处天际相接处那两朵缠绵的云,恍惚看见傅恒与令妃携手走向霞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