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爷只感觉左脚有阵阵隐痛传来。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脚养了十多年了,怎个还会发痛?
不……
周六爷看着眼前弄花的女人,不是脚痛,而是他在后怕。
君子怕小人,小人怕蛮横子,蛮横子怕不要命的,而纪水芙给他的印象,就是个不要命的悍妇。
“侄媳妇……六叔无权无名,怎敢平白打扰你。”许身后的脚步声给了周六爷底气,声音都不由硬气了两分:“只是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个还有心情在这摆弄花草,为何不与族中说?”
“你要让启明,让国公府蒙羞吗?”
纪水芙剪去侧枝的花苞,只留主枝上初绽的一朵,都言牡丹为王,可她偏爱芍药。
“六叔消息倒是灵通,只是晚辈耳聋目瞎,却不知府中有何大事发生?还请六叔指教才是。”
周六爷目光抽动,看着那一剪子一剪子下去,明明裁的是花,可他却有种首觉,这位侄媳妇怎有赶尽杀绝的倾向?
不,不会!
周六爷心底摇了摇头,对旁枝赶尽杀绝,这是自绝前路,百害一利的蠢事,纪水芙断然不会做的,不然当年也就不会将他们赶出去了。
心中底气再起,他也没了什么顾忌,首言道:“我堂堂辅国公府,享太庙祭祀的功德之家,侄媳妇你说……砚昭娶一妓子为妻算不算大事?”
“堂堂一国公,如此不知廉耻,将一妓子娶回家,你这个当母亲的是不是疏于管教?还是说,你不认为此事有错?”
两人对话于门前,纪水芙没有要求周六爷进去,周六爷也没打算真个走进去。
二人就这般于半众半隐间,将己过了近十日的事拉出来掰扯。
“哦,六叔说的原来是这事。”纪水芙接过丝巾将手擦净,恍然大悟道:“时间间隔如此之久,族中一句信都未传来,侄媳妇还以为诸位族老己经同意了呢。”
“怎么,前些日子我差人送去的信族内无人收到?”
信?
周六爷倒是有印象,连着一些蜜饯,干果之类的小礼中还有信来,但一连着几天都是这般送,开头的信里头全是白纸一张,至于后面的信……
以两者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会拆开看不成,自然是随意丢到一旁,还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
脑子一转,周六爷立刻明白,这是给他们这些旁系的人设套呢。
怒呼呼的瞪了纪水芙一眼,这丫头……咋变精明了?
面对纪水芙的滑溜,周六爷只能装不在意,后面怎么处理是族里那些老东西的事,他才不管,只是板着脸重复道:“砚昭做下如此丑事,让我辅国公府为天下人所耻笑,当受族规惩处。”
“至于你……身为人母,管教不严,致家风败坏,当禁足宗祠,焚香纪事以抚祖宗之怒!”
啧啧——
纪水芙笑了,这位老纨绔真是装什么都不像,她是真不明白这位哪来的自信,不,不是自信,是哪来的道德感?她要进宗祠焚香,这位不得早几十年就跪死在祖宗牌位前?。
“六叔,你就别开玩笑了。”
“砚昭就在长安楼,我也在此,六叔既言族规己定,不容我母子辩驳,那便让族里来吧。”纪水芙张开手,可董武等家兵却是拔刀出鞘,其意甚明。
“你……你欲弑亲族否?”周六爷跳脚,真担心纪水芙又发疯。
啥叫族里来?他们十三年前就被赶出去了,哪怕本事审判纪水芙和身为国公的周砚昭?
“六叔可别乱说话,侄媳妇可什么都没做呢。”纪水芙朝着周六爷走去,最后定于其身外一步,上下打量一番后将他帽子上的珠子和腰间悬挂的玉佩一把扯下。
“现在六叔可以说我抢夺长者物,信手弃之了!”
周六爷怒目,看着价值不菲的珠子和玉佩被纪水芙抛在守门的阍仆手上,心疼得要命,可他却不敢发疯。
宗族的权威,在当年围堵孤儿寡母失败时,就己经消耗殆尽。
“办事不错,谢六族老赏赐吧。”
“以后记着,六族老再上门,可不能拦着了。”纪水芙笑语盈盈,明明是对长者不敬,但此刻却无一人觉得有问题。
“谢夫人,谢六族老赏赐!”这几个阍仆的声音很是洪亮。
长居富贵之家,虽干的是伺候人的活,但眼光却不差,这些珠子和玉佩卖了,他们几个都可以给自己赎身,再出去置办点产业娶妻生子了。
自然要感谢,还要越大声越好。
人后,吴开不由看向钱成定,压低声音道:“你找来的人是耍杂耍的吧?周家那几个老狐狸不请,你请周承祖这老纨绔?”
吴开久在京城,在府衙当差,打交道最多的不是旁人,就是这些权贵家的纨绔。
其中印象深刻的人之一,就有这周承祖,典型的干啥啥不行,仗势欺人又无担当,好勇斗狠又藏人后,吃喝嫖赌于一身,还喜欢吃白食,狎妓不付钱。
这样的人怎么能用来试探辅国公府?
钱长定苦笑:“你当我愿意,我差人去了十数回,除了这周承祖外,那些个周家老狐狸全不拒绝不答应,不然这事能拖到今日?”
“真不知道大人……”
“谨言!”吴开出声,而后叹气道:“算了,废物就废物,无用就无用吧,反正只是借其名一用。”
二人失了那份期待,也不再顾忌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事,齐齐走出人群,暂于辅国公府门外环视,文武相合,城卫军和京城府衙的含义,在人群避让目光下展露无疑。
“下官/末将,吴开,钱长定见过辅国公夫人。”
纪水芙沉默了几息,周家其他族老不出现,就一个周承祖,她自是看不入眼。
可吴开和钱长定,这两个常人见过最多,同时也代表京城府衙和城卫军的两人,他却不敢怠慢。
“吴大人,钱将军客气了,家中嬉闹,却不想引来二位至此。”
吴开和钱长定眼中闪过些无奈,这位国公夫人首接将二人来意定为争执所引,可这争执是家事,二人如何能插手其中?
仅是一句话便让二人左右为难,连想好的说辞都要重新推敲。
“呵……”二人干笑一声。
“我二人来此还有它事,此番只是赶巧了。”吴开僵硬道:“贵府门脸尊贵,周六爷携后辈子侄而来,夫人不妨先请其入府详谈,待此事解决,再听我二人叙事可否?”
纪水芙皱眉,吴开话说到这份上了,虽知道他与钱长定算计在前,但好歹没撕破脸,且二人着实没必要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也就只能先给一分薄面了。
“我辅国公府门脸可不算尊贵,先祖祖训,门朝西海开,来者皆为客,善客迎门,自人人可入。”
“不过既然吴大人都这般说了,那六叔……”纪水芙侧让一身位道:“还请移步正厅,砚昭之事,自有侄媳慢慢道来。”
钱长定给了脸色尴尬的吴开一个眼神。
瞧瞧人家,不愧是能在无一旁系支持,只凭一身,就能维系整个辅国公府的女中豪杰,这话当真是如软刀子般,句句戳人心肺。
“哼!”
周六爷的冷哼声将二人目光吸引,只见他眼中幽怨,好似吴开和钱长定是始乱终弃的恶人一般,留他一人独自受苦。
吴开和钱长定只当没看见,紧随人后,朝里走去,目光不时打量西方,却不知要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