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在齿间碾碎。
那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却又纠缠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复杂的困惑与挣扎。
他必须牢牢记住她的身份。
她是林永科下的棋子。
沈昭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毒的利刃。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冰冷的晨风灌入,试图吹散他心头那股不该有的燥热和烦乱。
他需要更狠,更无情,才能将心头那丝不该萌生的、名为“怜惜”的杂草拔除。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像一剂精心调配的毒药,无色无味,却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她越是表现得柔弱无辜,越是活得简单平静,就越像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暴戾与无能!
林家!
这一切都是林家的阴谋!
林永科那个老狐狸,用一个看似无害实则妖媚的庶女来乱他心神!
他必须清醒!
他不能再被这假象迷惑!
一股狠戾之气瞬间取代了方才的烦躁。
沈昭眼中寒光暴射。
不能再等了!
林家的债,该用血来偿了!
只有彻底碾碎林家,让林永科、林萧这些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他才能真正斩断这无谓的、让他失控的牵扯!
“来人!”
他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意。
一个如同影子般的黑衣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
“把东西拿上来”沈昭命令道。
暗卫立刻起身,从书案旁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卷厚厚的卷宗,恭敬地双手呈上。
沈昭接过,展开。
卷宗里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记录的时间、地点、人物、金额。
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
这是三年来,他倾尽东厂之力,动用无数暗线,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铁证。
林永科如何利用御史大夫之职,收受巨额贿赂,包庇巨商贪吏。
如何暗中操纵盐铁专卖,中饱私囊。
如何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每一桩都足以抄家灭族。
看着这些浸透着林家肮脏血液的证据,沈昭面具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这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要用这些铁证,将林府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传令!”
沈昭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即刻调遣缇骑,包围御史大夫府!
按此卷宗所列,锁拿林永科及一干人等!
鸡犬不留!”
“是!”
暗卫领命,身影一晃,再次融入角落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昭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指缓缓抚过卷宗上那些冰冷的名字,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意。
林晚……林晚……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却不再让他烦躁,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即将彻底斩断的决绝。
等林家覆灭,这枚林家送来的棋子,也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届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幽光,到那时,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京城御史大夫林府的朱门之外,铁蹄踏碎了长街的宁静,冰冷的甲胄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森然寒光。
甲胄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森然寒光。
东厂最精锐的缇骑,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将这座显赫一时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哭喊声、呵斥声、砸门破户的巨响,撕裂了黑夜的宁静,也彻底宣告了林家的末路。
……
沈府西院,林晚的小天地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昨夜的风暴似乎并未留下太多痕迹。
只有她行动间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着身体深处残留的不适。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廊下。
林晚坐在惯常的竹椅上,膝头摊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她目光落在院中那几株新开的茉莉上,小小的白色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小梅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低头安静地做着针线。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落的静谧。
几个在府中负责洒扫浆洗的粗使婆子,
大概是刚得了闲,聚在院墙外不远处的廊角下。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压低了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和惊惧,议论着刚刚听到的惊天消息。
“……听说了吗?
了不得了!
天还没亮透呢,东厂的番子就把林府给围了!
那阵仗,吓死人哟!”
“可不是!
铁桶似的!
说是林大人…....哦不,是林永科!
贪墨!大罪!
全家都下了诏狱了!”
“啧啧,树倒猢狲散啊!往日里多显赫的门第.……....”
“听说昨晚上就抓进去了!一个都没跑掉!连后院那些姨娘小姐们……那这位夫人的母亲不也要被……!”
“那可不!
说是明儿个……明儿个午时三刻……就要在菜市口……问斩了!”
一个婆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瘆人的寒意。
“咔嚓”一声轻响。
林晚膝上的书卷滑落在地。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温度,血液都凝固了。
阳光依旧暖煦,她却感觉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冰窟之中。
刺骨的冷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冻得她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全家……问斩.……一个不留.…….
母亲!
柳青轻!
那个在深宅里懦弱了一辈子、唯一给了她些许温情的、木讷的姨娘!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攥紧!
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婆子们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传来的议论声,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
“哐当!”
小梅手中的针线管箩也惊得掉在地上,针线滚了一地。
她惊恐地捂住嘴,看向自家小姐,只见林晚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姐!”
小梅失声惊呼,慌忙扑过去想要搀扶。
林晚却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竹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出去!
去找沈昭!
求他!
求他放过母亲!
她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鬓发和微皱的衣襟,像一个失魂的幽灵,跌跌撞撞地冲出小院。
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沈昭书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梅焦急的呼喊声被她远远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