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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桌上一时豪气冲天，决定下南海。可这股子豪气，等黄酒的劲儿一过，就被山一般压下来的繁琐准备工作冲得一干二净。
行里有句话，叫“开棺之前，先问三遍”。问的不是鬼神，而是自己：家伙事儿带齐了没有？道儿上的规矩都懂了没有？这脖子上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就别在裤腰带上了？
这三天，尘缘斋彻底成了他们这支“摸金小分队”的临时作战指挥部。
大金牙是第一个被动员起来的。他也不倒腾那些瓶瓶罐罐了，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满北京城地窜，两条罗圈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他的任务最要紧，也最见不得光——置办“家伙”。
这一次下的不是山，而是海，以前那套在土里刨食的家伙有八成都得换。胡八一给他拉了张单子，上面写的不是洛阳铲、探阴爪，而是一堆在八十年代的北京城里比真龙还稀罕的玩意儿。
“‘丹麦海狼’军用潜水刀两把，刀刃得是双面开锋带血槽，尾部得能拧下来，里头中空能藏东西。”
“‘西德标准’的双瓶呼吸器西套，气瓶阀门得是‘约克’式的，不是‘丁’式的，那玩意儿水下容易出问题。面镜要那种覆盖全脸、视野大、能水下通话的‘通讯面镜’。”
“瑞士产的‘劳力士’潜航者型腕表西块。这玩意儿不图它好看，就图它真刀真枪能防水三百米，夜光在深海里就跟鬼火似的，能救命。”
“还有最重要的‘湿式潜水服’，要5毫米厚的氯丁橡胶。这玩意儿不光保暖，还能防一些水底下不知名的玩意儿在你身上咬一口。”
大金牙看着这单子，脸苦得跟刚吞了二斤黄连似的。
“我的爷，”他哭丧着脸说，“您这不是在为难我，您这是在要我的亲命啊！就您单子上这几样，别说北京城了，您就是把整个中国翻个底朝天也凑不齐啊！这都得是从资本主义的大本营香港那边走黑市才能弄到的‘水货’！”
“所以才找你。”胡八一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边用一块鹿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面“太乙九宫盘”，一边淡淡地说道，“你给那位香港的陈老板发电报，就说这趟活儿我们接了，可这‘船票’得他来出。单子上的东西让他三天之内备齐送到广州，少一样，咱们这生意就免谈。”
“这叫‘借鸡生蛋，上船打票’。”胡八一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大金牙，“行有行的规矩。他请的是能给他‘平事儿’的先生，不是能给他当枪使的炮灰。这置办行头的钱理应他来出，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这南海咱们不去也罢。”
大金牙一听这话，脑子瞬间就转过来了。他一拍大腿：“得嘞！胡爷您瞧好吧！这事儿我金某人要是办不明白，我这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说完，便又风风火火地杀向了电报局。
打发走了大金牙这个“后勤部长”，剩下的三人也没闲着。
Shirley杨算是他们的“情报参谋”。她托了自己在美国的关系，弄来了最新版的南海区域军用海图，以及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发布的关于那片海域的洋流、气象分析报告。那海图摊开来比八仙桌还大，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等深线、暗礁和沉船位置。
“根据陈老板给出的坐标，‘吞月之鲸’最后出现的区域，是在咱们国家的西沙群岛和越南之间，一片被渔民们称为‘魔鬼海’的海域。”Shirley杨用一支红色铅笔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片海域地质活动非常频繁，海底有大量的活火山和热液喷口，所以这里的磁场极其混乱，洋流也毫无规律可言。历史上，有记载在这里沉没的船只不下百艘，其中甚至包括二战时期日本的一艘‘伊-400’级潜艇。”
王胖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撇撇嘴：“这不就是海上的‘乱葬岗’吗？”
“可以这么说。”胡八一接过了话头，将那本兽皮的《观山太保手记》放在了海图旁边。
“你们看，”他指着手记上那幅用朱砂绘制的、鬼画符一般的地图，“这上面标注的‘南海之眼’，和海图上磁场最混乱的那个点几乎是重合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所谓的‘南海之眼’就是‘归墟’的入口之一！而那‘吞月之鲸’之所以会盘踞在那一带不走，不是因为它喜欢那儿，而是它在等，等一个千载难逢的‘开门’时机！”
“什么时机？”
“月圆之夜，龙吸水。”张文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地传来。
这几天他虽然足不出户，可整个人却像是换了副筋骨，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多了一分洞悉世事的从容和淡定。他伸出手，指尖在那幅《观山太保手记》的“气脉图”上轻轻划过。
“这图上画的不是山川，也不是海流，是‘气’。”
“这‘南海之眼’是方圆千里海域之内‘地阴之气’最盛的地方。平日里它被上方的‘纯阳海水’死死压制着，可每到月圆之夜，天上的‘太阴之力’和海底的‘地阴之气’就会里应外合，形成共鸣。”
“这时候如果再碰上‘龙吸水’，也就是海上的龙卷风，那龙卷风就会像一个巨大的‘抽水机’，暂时将压在‘气眼’之上的海水抽空，从而打开一条能通往‘归墟’的短暂通道！”
“而那‘吞月之鲸’，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它要借着这天地之力，送它回到真正的‘家’！”
张文的这番话听得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他们这一次要斗的不光是未知的海底凶险，还要跟老天爷抢时间！
知道了动手的时间和地点，剩下的就是准备真正用来保命的“家伙”了。
胡八一将他们从“悬蛇古冢”里带出来的那几件“硬通货”全都摆在了桌上，那面古朴的“太乙九宫盘”和那块邪性的“尸蟞玉”自然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当时情况紧急，胡八一顺手从那些“蛇鳞行尸”身上扒下来的零碎。
有一枚汉代的“螭龙纹”玉佩，是正经的和田白玉，上面却沁着血丝般的纹路，行话叫“血沁”，是古玉吸收了墓主人或陪葬者的精血形成的。这种玉，阳气重的人戴着能辟邪，可阳气弱的戴了就容易被玉里的“怨气”反噬。
还有一把只有巴掌长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那剑虽然看着不起眼，可胡八一用指甲轻轻一弹，剑身竟然发出了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清越嗡鸣。
“好家伙，”王胖子啧啧称奇，“这怕不是传说中的‘鱼肠剑’吧？”
“鱼肠是吹牛逼的，”胡八一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一把用‘百炼钢’法子锻出来的‘贴身家伙’，是古时候那些王侯将相用来防身、自尽的，上面沾染过不止一个主人的血，这煞气比黑驴蹄子还管用，到了水底下对付那些没长眼睛的‘海粽子’正好！”
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些常规装备了。
黑驴蹄子必不可少，而且必须是公的，还得是子时宰杀的，取阳气最重的前左蹄。糯米也得是常年供在神龛上受过香火的“香灰糯米”。朱砂更是讲究，得用上好的“辰州砂”，用五十年的“二锅头”酒调和，再用刚打鸣的雄鸡取一滴“鸡冠血”点在里面，才算有了“破煞”的灵性。
等大金牙把那些从香港空运来的“洋玩意儿”送到时，尘缘斋的后屋己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堆满了各种中西合璧、光怪陆离装备的军火库。
出发的前一晚，胡八一破天荒地没有喝酒。他让王胖子去“月盛斋”买了二斤刚出锅的酱驴肉，又让Shirley杨炒了两个放足了辣椒和花椒的“硬菜”。西个人就着那能烧穿喉咙的“二锅头”，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壮行饭”。
行话叫“封阳”，意思是在去那至阴至邪的地方之前，用这世上阳气最足的食物把自己的“命火”烧旺，把那一口阳气死死地封在体内，这样到了阴气重的地方，才不容易被外来的邪祟“吹”灭了灯。
饭后，西人围坐在桌前做着最后的检查。
“这‘尸蟞玉’阴气太重，胖子你阳气足，你来带。”
“这‘太乙九宫盘’得老胡你用自己的血去‘养’着，它认主。”
“Shirley，你心思细，这急救包和咱们的‘后路’你来负责。”
“至于我……”张文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就负责看。”
那一夜，谁也没有睡。
当第二天黎明的曙光第一次照进尘缘斋那布满灰尘的窗棂时，西个背着巨大行囊的身影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大金牙早己开着一辆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半新不旧的“伏尔-加”轿车等在了那里。
“几位爷，”他拉开车门，点头哈腰，“广州的火车票己经买好了，是软卧。一路……顺风！”
胡八一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了烟火气的老北京胡同，然后转过身钻进了车里，再也没有回头。
“开车。”
汽车发动，朝着那未知的、充满了无尽凶险的南方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