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王宫深处的哭嚎声渐渐微弱下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尚未散尽，另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却在陶唐军队中悄然弥漫开来。
士兵们，尤其是那些后续加入的生力军，眼神开始变得灼热，贪婪地扫视着这座被征服的都邑里那些未被战火波及的房屋、商铺，以及惊慌失措躲藏起来的平民。
劫掠的欲望，如同野火，在胜利的余烬中开始燃烧——这是部落战争延续千百年的铁律，胜利者享有支配一切的权力。
刘方的心却沉了下去。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快步走到正在检视宝库铜锭的尧身边，声音急切而低沉：“首领！当务之急，是立刻约束全军！严禁烧杀抢掠，奸女！”
尧的目光从铜锭上移开，看向刘方，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解和惯性的威严：“刘司学，战士们浴血拼杀，长途奔袭，所为何来？无非是胜利后的犒赏。按老规矩，破城之后，便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很明白：放任士兵劫掠几日，是维系士气的必要手段，也是对他们付出的回报。
“此一时，彼一时！”刘方语气斩钉截铁，毫不退缩，“首领！我们打垮有夏氏，难道仅仅是为了抢光烧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吗？不！我们是要取而代之！是要将这片土地，连同至关重要的盐池，彻底纳入陶唐的掌控！是要让这里的人，成为陶唐的劳力、税赋之源！
若任由士兵放纵，烧杀抢掠，奸淫掳掠，那便是结下血海深仇！活下来的夏人，心中只有刻骨的恐惧和怨恨！日后我们如何统治？如何征收粮秣？如何征发劳役？盐池的盐工，城里的工匠，田里的农夫，他们会甘心为我们效力吗？他们会日夜想着反抗、逃跑、破坏！”
他喘了口气，首视着尧深邃的眼睛，语速加快：“这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我们日后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镇压？要去平复多少叛乱？要去修补多少被破坏的关系？
这代价，远比放任士兵抢掠几天所获得的蝇头小利，要沉重百倍、千倍！而且，首领！”刘方加重了语气，“陶唐要强大，要扩张，要吸引更多的部落归附，要让人心服口服，而不是仅仅靠武力让人恐惧！
今日对有夏氏都邑的处置，就是给所有部落看的榜样！是让他们恐惧地反抗到底，还是让他们看到归顺陶唐也能保有家产、安稳生活？若我们行屠戮劫掠之事，日后攻打其他部落，他们必定拼死抵抗，因为他们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条！这会让每一次征战，都变成血流成河、代价高昂的死战！
反之，若我们约束军纪，善待降俘，让有夏氏百姓看到归顺后的生路，其他部落便会看到希望，抵抗之心便会瓦解！这，才是真正的征服之道！长治久安之基！”
刘方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尧心头那点因循守旧的火苗上。他并非不懂统治，只是千百年的战争惯性让他一时未能跳脱。
刘方描绘的图景——一个充满怨恨、反抗不断、需要持续投入巨大成本去镇压的烂摊子，与一个秩序初定、人心渐附、能稳定提供财富和力量的盐池重镇——孰优孰劣，一目了然。那“统治成本”、“同化”、“未来战争成本”的概念，更是如同闪电，劈开了他思维中的迷雾。
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清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身旁的铜锭，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善！你所言极是！是尧目光短浅了！此乃立国根基之事，岂能因循旧例！”
他霍然转身，对身边的传令官厉声喝道：“传我严令！全军即刻起，严守军纪：
一、严禁滥杀平民！
二、严禁奸女！
三、严禁焚烧房屋！
西、严禁私掠财物！
违令者——斩！立斩不赦！吕坚、武，各部军官，立刻将此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立刻执行！”
尧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瞬间传遍整个王宫区域。
传令官和军官们脸色一肃，立刻领命而去。尧看向刘方，目光带着信任和托付：“刘司学，约束军纪，需雷霆手段，亦需明察秋毫。你熟悉律令，心思缜密，又为司学，在军中有威望。此事，烦请你带中关村安保组，协助吕坚、武，巡弋全城，督查军纪！凡有违抗者，无论何人，先拿下！若遇负隅顽抗、罪证确凿者……可报我处决！”
“刘方领命！”刘方心中一定，知道尧这是给了他极大的权柄和信任。他立刻转向一首护卫在侧的武和黑石：“武，背我！黑石，集合安保组！我们走！”
中关村安保组的成员，本就是纪律最严明、对刘方最忠诚的一批人，他们迅速集结，人人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刘方趴在武的背上，由安保组护卫着，如同锐利的刀锋，冲出了王宫，冲向混乱初显的都邑街道。
命令虽然下达，但惯性是可怕的。并非所有士兵都立刻收起了贪婪之心。尤其是在远离王宫核心区的城西、城南，一些后续入城的士兵，正砸开民居的门，试图抢夺财物，或是追逐着惊恐逃窜的妇女。
“住手！首领有令！严禁劫掠！违令者斩！”刘方嘶哑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虽然音量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安保组的队员如同猛虎下山，在刘方的指挥下，迅速扑向那些正在行凶的士兵。
“干什么？老子刚杀了几个夏狗，拿点东西怎么了？”一个满脸横肉的陶唐士兵正把一个老翁踹倒在地，试图抢夺他怀里死死抱着的陶罐，被两名安保队员扭住胳膊，他挣扎着怒吼。
“军令如山！违令者，拿下！”黑石上前，一个干脆利落的擒拿，将其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另一处巷口，一个士兵正狞笑着将一个少女逼到墙角，少女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武背着刘方，如同铁塔般冲过去，怒吼一声：“畜生！住手！”他单手就将那士兵拎了起来，狠狠掼在地上。那士兵还想反抗，被赶上的安保队员死死按住。
大部分士兵在安保组严厉的呵斥和武力威慑下，以及随后赶来的军官（如吕坚派来的督战队）的弹压下，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悻悻地松开了手，退到一边。他们看着刘方和安保组，眼神复杂，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满。
然而，总有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在靠近一处被战火波及的集市附近，三名显然是同乡抱团的士兵，刚刚洗劫了一家店铺，抢了不少贝币和食物，正欲离开。
看到刘方带着安保组过来，非但没有停手，反而目露凶光，拔出了腰间的石斧。
“娘的！老子们拿命拼来的东西，凭什么不让拿？什么狗屁军令！滚开！”为首的一个疤脸壮汉恶狠狠地吼道，显然是被贪欲冲昏了头脑，又仗着人多。
“拿下！”刘方眼神冰冷，毫不犹豫。
安保组立刻结阵上前。对方三人也豁出去了，挥舞着石斧扑了上来。巷战瞬间爆发！安保组配合默契，盾牌格挡，长矛突刺，动作干净利落。
很快，两名士兵被打翻在地，武器被缴。但那疤脸壮汉异常悍勇，一斧劈开一名安保队员的盾牌，差点伤到人，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武！”刘方低喝。
背着刘方的武如同人形凶兽，低吼一声，猛然前冲！他竟不躲不避，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对方持斧的手腕！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疤脸壮汉发出凄厉的惨叫，石斧脱手落地。武另一只手如同铁钳，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狠狠掼在地上！壮汉口吐白沫，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刘方看着被彻底制服、仍在咒骂挣扎的疤脸壮汉及其同伙，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他冷冷地对黑石下令：“绑结实了！押回王宫，呈报首领，此三人违抗军令，劫掠财物，袭击执法，罪证确凿，请求按军法——处决！”
“是！”黑石等人立刻将这三人五花大绑，像拖死狗一样押走。
这一幕，被附近不少士兵和躲藏在暗处的夏人平民看在眼里。士兵们看着刘方那张苍白却异常冷峻的脸，看着安保组那毫不留情的铁血手段，看着那三个被拖走的同袍，心中的贪念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大半。敬畏和恐惧，压过了劫掠的冲动。
而那些夏人平民，眼中则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惊疑不定的、复杂的光芒——这些征服者，似乎……不太一样？
尧很快收到了刘方的呈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在王宫前的广场上，当着一部分军官和士兵的面，亲自下令：
“此三人，违抗军令，劫掠财物，袭击执法，罪不容赦！斩！”
冰冷的命令落下，三颗人头滚落尘埃。鲜血，再次染红了广场的地面，但这血，是为了立规矩，为了定秩序！
与此同时，尧也宣布了另一项命令：“所有将士，浴血奋战，其功当赏！有夏氏国库所藏贝币，我分文不要，尽数按功分赏！战后论功，另有厚赐！”
一手是严刑峻法，铁血立威；一手是公平赏赐，安抚军心。尧的统治手腕，显露无疑。
当刘方带着安保组继续巡逻在渐渐恢复死寂的都邑街道上时，士兵们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桀骜不驯明显收敛了许多，纷纷避让。虽然仍有零星的小偷小摸和言语冲突，但大规模的烧杀抢掠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一种冰冷而脆弱的秩序，开始在硝烟弥漫的都邑中艰难地建立起来。征服之后的统治，其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厮杀。而刘方，这个来自异界的灵魂，正在用他的理念和尧的铁腕，为陶唐帝国未来的统治模式，刻下第一道深深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