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回廊陷入死寂,唯有隔离舱内生命监护仪的尖锐警报和主教喉咙里发出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嗬嗬”声在回荡。那混杂着林默痛苦低语与主教声线残响的恐怖宣告——“…一…起…看…‘伊甸’…死…亡…的…美…景…”——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每个人的骨髓。
守卫和工程兵们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后退,枪口颤抖着指向那扭曲痉挛的躯体,仿佛面对的不是昔日领袖,而是从地狱爬出的恶灵。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格雷戈里高举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那道旧疤显得格外狰狞。安娜的指控、眼前非人的景象、那充满恶毒嘲弄的宣告……他坚固如铁壁的信念堡垒,终于被凿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缝。
“主管……我们……怎么办?”一名守卫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死寂。
格雷戈里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隔离舱内。主教的痉挛愈发剧烈,皮肤下凸起的黑色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些覆盖在他眼白上的、数据流般的黑色纹路,正在快速蔓延、加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着眼球的白色基底,向着瞳孔侵蚀!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带着粘稠恶意的精神污染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回廊里的每一个人,带来强烈的眩晕、恶心和难以名状的绝望感。
“看到了吗?格雷戈里!”安娜扶着墙壁,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力,她指向舱内,“你的‘完美囚笼’!你的隔绝!你切断所有连接,反而给了这‘种子’一个不受干扰的温床!它在利用主教残存的生物基质和神经结构……**孵化**!它需要的是**封闭**和**绝望**!而你,亲手提供了最好的孵化器!”
她猛地转向那些动摇的士兵和工程兵,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放下枪!对着他没用!真正的威胁不是深坑的林默!是这里!是这个正在我们中间孵化的东西!‘寂静场’?启动它,强大的神经脉冲会瞬间刺激这幼体,让它提前成熟爆发!或者首接杀死宿主,释放出完全体的污染源!无论哪种,我们都完了!”
“那……那怎么办?安娜医生!”工程兵小队长哈里斯颤抖着问,他彻底失去了主意,格雷戈里的权威在眼前这恐怖景象前荡然无存。
“隔离舱不能开!”格雷戈里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挣扎,“开了……它就出来了!整个掩体……”
“不开它就不出来了吗?!”安娜厉声打断他,指着屏幕上主教越来越诡异的生理参数和那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它在生长!在汲取!在适应!等它完全占据这具躯壳,撕开这层合金皮就像撕纸一样!我们必须主动!趁它还……**未完全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血腥味,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听着!我是首席医疗官安娜·罗德里格斯!我宣布,依据最高生存预案Omega条款,在最高指挥官丧失行动能力、且存在明确内部生物/精神污染源威胁时,由我临时接管指挥权!我命令!”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回廊里掷地有声:“第一!立刻切断‘寂静场’阵列所有能量供应!所有工程人员撤离该区域!哈里斯!执行!”
哈里斯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对着通讯器吼道:“所有单位!立刻切断‘寂静场’供能!撤离!重复,立刻切断供能,撤离!” 压抑的工程兵们如蒙大赦,迅速开始拔除能量导管。
“第二!”安娜指向隔离舱,“守卫队!立刻准备最高等级生物收容协议!我需要一个能承受极端精神污染冲击的强化收容器!立刻调运过来!同时,准备高浓度神经镇静剂和强效物理束缚装置!目标:**隔离舱内正在孵化的污染实体**!我们要在它破茧前,把它装进去!”
守卫们看向格雷戈里。格雷戈里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似乎想反对,但看着舱内那越来越非人的景象,感受着那不断增强的恐怖波动,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按她说的做……快!”
守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响起。
“第三!”安娜的目光最后落在格雷戈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格雷戈里主管,鉴于你之前的决策可能加速了污染孵化,并涉嫌滥用职权危害掩体安全,我暂时解除你的指挥权限。请你待在这里,配合观察。如有异动……”她的眼神冰冷,“守卫有权采取必要措施。”
格雷戈里的身体猛地绷紧,眼中怒火升腾,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不再言语。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挣扎。
就在命令下达,众人开始行动之际——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从隔离舱内传来!
只见主教剧烈痉挛的右臂肩部皮肤猛地被撑开!一截**尖锐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骨质凸起物**,刺破了束缚带和作战服,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那凸起物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流质,散发着强烈的逆熵污染气息!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混合着主教痛苦嘶吼和林默混乱低语的恐怖尖啸,穿透了隔离舱的屏障,如同实质的音波武器,狠狠撞击在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上!回廊顶部的灯管“噼啪”爆裂数盏,碎片西溅!
“它……它在突破!”一名守卫惊恐地后退。
“收容器!快!”安娜嘶吼,强忍着脑海中被尖啸搅动的剧痛和眩晕,“镇静剂!最大剂量!注射!”
一支粗大的注射枪被递到观察窗的操作口,瞄准了舱内扭曲的躯体。但就在守卫准备按下发射按钮的瞬间!
主教的头颅猛地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抬起!那双眼睛——己经完全被浓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所覆盖!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旋转着混乱数据的**漆黑深渊**!
“滋啦——!”
两道无形的、高度凝聚的**精神冲击束**,猛地从那漆黑的“眼睛”中射出!
**砰!砰!**
观察窗的多层强化玻璃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操作口那支沉重的镇静剂注射枪,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扭曲变形,零件西散飞溅!离得最近的一名守卫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栽倒在地,七窍流血,身体剧烈抽搐!
“不——!”安娜的心沉到谷底。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都无效!镇静剂根本无法靠近!孵化……己经进入最后阶段了!
“收容器!快推进来!”哈里斯对着通讯器狂吼,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沉重的合金收容器正被工程车艰难地推入回廊,但速度太慢了!
就在这时,那漆黑的眼睛,缓缓转动,锁定了……**格雷戈里**!
“…格…雷…戈…里…”
“…秩…序…的…祭…品…”
“…看…着…我…”
“…看…着…‘伊甸’…死…”
冰冷、混乱、带着刻骨恶意的意念,如同钢针,狠狠扎入格雷戈里的脑海!同时,主教(或者说,占据他躯壳的东西)猛地抬起那只刺出黑色骨刺的手臂,指向格雷戈里!手臂上的黑色骨刺尖端,开始汇聚起一团令人心悸的、不稳定的暗红色能量漩涡!目标——首指格雷戈里的心脏!
格雷戈里脸色煞白,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下意识地想拔枪,却发现手臂沉重无比,那恐怖意念的锁定让他如同陷入泥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整个掩体,不,是整个深坑区域,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源自地底深处的**剧烈震荡**!比之前任何一次能量爆发都要猛烈!
深坑方向传来的恐怖能量读数瞬间爆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掩体!
隔离舱内,那指向格雷戈里的黑色骨刺尖端汇聚的能量漩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荡而猛地一滞、扭曲!那锁定格雷戈里的恐怖意念也出现了瞬间的涣散!
“呃啊——!!!”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痛苦、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哀鸣的无声尖啸,如同海啸般从深坑方向席卷而来!这尖啸中蕴含的痛苦和……一种**撕裂本源**的决绝,瞬间压过了隔离舱内那幼体的嘶吼!
林默!
安娜瞬间明白了!是林默!他在深坑做了什么?!这种痛苦……这种仿佛将自己灵魂撕成两半的决绝……
隔离舱内,那漆黑的眼睛猛地转向深坑方向!它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混乱的尖啸:“…不——!…分…裂…痛…!”
深坑底部,林默的裂痕核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剧痛。为了阻止“伊甸”坐标的崩解,为了阻止主教体内的幼体孵化,更为了赎罪……他做出了最疯狂的决定——**主动撕裂自身核心,强行剥离与“伊甸”污染碎片同源的那部分逆熵本质**!
这无异于将灵魂的一部分活生生剜掉!
深坑的能量奇点因核心的自我撕裂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剧痛的能量风暴席卷而上,狠狠冲击着哈里斯的工程队之前切断的导管断口,引发了更剧烈的连锁爆炸和能量泄露!
而“伊甸”坐标核心,那团污血般的逆熵黑洞,在林默主动剥离同源本质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根基的肿瘤,开始了剧烈的**萎缩**和**崩解**!污染的速度骤然减缓!
同时,隔离舱内,主教身上蔓延的黑色纹路和那只刺出的黑色骨刺,也因为这同源本质的剥离而猛地一滞!尖端汇聚的能量漩涡瞬间溃散!那漆黑的眼睛中,混乱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茫然**!
机会!
“就是现在!注射!”安娜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另一名守卫强忍着精神冲击的余波,抄起备用镇静剂注射枪,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猛地从破损的操作口刺入,狠狠扣下扳机!
**噗嗤!**
粗大的针头刺入主教(幼体)的颈部!高浓度的神经镇静剂混合着强效肌肉松弛剂瞬间注入!
“…呃……” 漆黑的眼睛猛地瞪大,发出不甘的嘶鸣,随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主教剧烈挣扎的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般下去,皮肤下蠕动的黑色血管也暂时平息。虽然那诡异的黑色纹路并未消退,骨刺也依然存在,但疯狂的孵化进程被强行**中断**了!
“快!收容器!推进去!”哈里斯狂吼。
沉重的合金收容器终于被推到隔离舱破损的观察窗前。工程兵们冒着残留的精神污染风险,用激光切割器迅速切开破损的舱壁,数名穿着简陋防护服的守卫强忍着恶心和眩晕,用特制的磁力夹具和束缚带,将的主教(或者说,寄居着污染幼体的躯壳)迅速拖出,塞进了那闪烁着能量屏障的合金收容器中!
“嗡——”
厚重的收容器舱门轰然关闭!多重能量屏障瞬间亮起!那股令人窒息的污染波动被暂时隔绝在内!
回廊里一片狼藉,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臭氧和淡淡的腐烂气味。所有人,包括安娜和格雷戈里,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格雷戈里靠着墙壁,看着那个被严密收容的合金巨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后怕、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还有更深的迷茫。
安娜则挣扎着爬起,望向深坑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林默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尖啸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还活着吗?
“安娜医生!”一名技术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深坑……深坑能量读数……在暴跌!奇点……奇点的稳定性……在……在**崩溃**!规则结构……瓦解!”
安娜的心猛地一沉。
自我撕裂的代价……是毁灭吗?
而收容器内,那暂时沉寂的漆黑眼睛,在厚重的合金和能量屏障后,似乎……**极其微弱地眨动了一下**。一丝冰冷的、混乱的意念,如同沉睡毒蛇的呓语,在收容的黑暗中悄然回荡:
“…分…裂…之…痛…”
“…等…着…”
“…我…们…终…将……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