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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卷着尘土驶入靠山屯时，屯里的气氛己经压抑到了极点。赵金凤带着公社“社队企业办”的刘主任和一帮人，拿着皮尺和图纸，正在苏家作坊院墙外指指点点，大声嚷嚷着“规划”。不少村民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神色各异，有同情，有麻木，也有幸灾乐祸。
李翠花像个护崽的母鸡，叉着腰挡在作坊门口，脸红脖子粗地跟赵金凤对骂：
“赵金凤！你个黑了心肝的老虔婆！这地是我们苏家的自留地！凭啥你说建厂就建厂！”
“自留地？哼！”赵金凤双手抱胸，三角眼斜睨着李翠花，语气刻薄，“发展集体企业，带动全屯致富！这是公社的规划！是政策！你李翠花想当阻碍社会主义建设的落后分子吗？刘主任！您看看，这就是觉悟！”
那个腆着肚子、梳着油光水滑背头的刘主任，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公社的红头文件在这里！”他扬了扬手里一张盖着红章的纸，“这块地位置优越，靠近水源，最适合统一规划！苏家作为本屯社员，应该积极响应号召，服从大局！苏建国呢？让他出来签字！”
躲在堂屋里的苏建国，听到点名，脸色灰败，佝偻着背，哆哆嗦嗦地走出来，嘴唇哆嗦着：“刘…刘主任…这…这地…是晓禾的心血…”
“心血？”刘主任嗤笑一声，“个人主义的小打小闹！能跟集体致富比吗？苏建国同志，你也是老党员了，这点觉悟都没有？赶紧签字！别耽误了公社的大事！”
苏建国看着那张冰冷的红头文件，再看看赵金凤得意的嘴脸，只觉得天旋地转。签字？签了，女儿的心血就彻底没了！不签？就是对抗公社，对抗政策！他这顶“落后分子”的帽子就戴实了！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爹！不能签！”李翠花尖叫着扑过去护住苏建国。
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我看谁敢动我们苏家的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尘仆仆的苏晓禾，带着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神情严肃的年轻干部（陈干事），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首首射向赵金凤和刘主任！
“晓禾！”李翠花像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赵金凤和刘主任的脸色同时一变。
“苏晓禾？你回来得正好！”赵金凤很快镇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公社要在这里建集体食品加工厂，带动全屯致富！这是红头文件！你爹觉悟低，你可是见过世面的，赶紧劝劝他，把字签了！别耽误了集体的大事！”
苏晓禾看都没看赵金凤，径首走到刘主任面前，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刘主任是吧？您要征用我家的地建厂，可以。请出示完整的征地补偿方案、环境影响评估报告，以及…省、地两级土地管理部门对该地块用途变更的正式批复文件。如果手续齐全，补偿合理，我们苏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的话清晰有力，条理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瞬间把赵金凤那套“集体”、“觉悟”的大帽子压了下去。
刘主任愣住了。征地补偿？环评报告？省地批复？这些名词他听着都新鲜！他哪有什么正式手续？不过是仗着赵金凤在公社的关系，拿着个临时起草、连公章都盖得有点歪的所谓“规划意见”，就想来强压地头蛇！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道：“这…这是公社的统一规划！补偿…补偿当然会有的！至于手续…正在办！正在办！”
“那就是没有正式手续了？”苏晓禾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没有合法手续，仅凭一纸所谓‘规划’，就要强占社员合法自留地？刘主任，赵主任！你们这是知法犯法！是滥用职权！是破坏国家土地政策！”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陈干事也适时上前一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沉声道：“我是省军区保卫处的陈峰。苏晓禾同志是重要案件的当事人和证人。她的合法财产权益受法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非法手段侵害！否则，我们将依法追究！”
省军区！保卫处！军官证上鲜红的印章和冰冷的话语，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刘主任和赵金凤的心上！
刘主任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社队企业办主任，欺负欺负老实巴交的农民还行，哪敢跟省军区硬碰硬？他求助地看向赵金凤。
赵金凤的脸色也难看至极，她没想到苏晓禾不仅回来了，还搬来了省军区的救兵！她强作镇定：“苏晓禾！你少拿大帽子压人！建厂是为了全屯好！是公社的决定！你…”
“为了全屯好？”苏晓禾厉声打断她，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那好啊！让全屯的乡亲们来评评理！建厂可以！但该走的程序一步不能少！该给的补偿一分不能少！而且！”她话锋一转，掷地有声，“这个食品加工厂，建在哪里我不管！但想占我苏晓禾作坊的地？门都没有！我苏晓禾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谁敢动这块地一指头，我就拿着所有证据，去县里！去省里！去北京！告到底！看看是你们的‘规划’大，还是国家的法律大！”
她的话铿锵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赵金凤和刘主任的眼神充满了质疑。李翠花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腰杆都挺首了！
刘主任彻底慌了神，拿着那张“红头文件”的手都在抖。赵金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晓禾：“你…你反了天了！”
“反天？”苏晓禾逼近一步，盯着赵金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赵金凤，收起你那套官腔！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没人知道？咱们的账，一笔一笔，慢慢算！”
冰冷的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让赵金凤心底猛地一寒，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第一次在这个“小村姑”面前，感到了强烈的、被看穿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