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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粗糙的手背青筋绷得像盘曲的老藤，每一次轻微的牵扯都伴随着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汗水混着鬓角的灰白头发，黏在沟壑纵横的额角上。她身边，珍珠屏住呼吸，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娘亲的动作，仿佛自己也在跟着一起用力。陈老二则半跪在一旁，双手微微张开悬在半空，随时准备接应。
时间像是被这林子里粘稠的空气给凝滞了，每一息都拉得格外漫长。终于，随着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噗”轻响，那沉睡在泥土深处的人参，带着一身细密如须的根脚和沾染着黑褐色泥土的主体，完整地脱离了它的巢穴，被陈婆子稳稳托在了掌心！
“娘！成了！”陈老二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压着狂喜的颤抖。
陈婆子紧绷到极限的身子骤然一松，晃了晃，差点向后栽倒，被眼疾手快的陈老二一把扶住。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白，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手里这团沾满泥土的珍宝。
“好……好闺女……”她喘息稍定，看向珍珠的目光像浸了温热的蜜水，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真是……真是家里的福星！老天爷开眼……这下好了，家里有钱了……”
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哽咽。陈老二也激动得不行，搓着手，咧开嘴无声地笑着。
“娘，快！用这些土，把这宝贝疙瘩细细地裹起来！”陈婆子缓过劲儿，立刻恢复了主心骨的利落，指着刚才挖参带出来的那捧黑油油的原土吩咐珍珠，“老二，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去！找几片厚实的大椴树叶子来！要快，这宝贝离了土气可不成！”
陈老二如梦初醒，连声应着，一骨碌爬起来，拨开茂密的灌木就往林子深处钻去，寻找合适的叶片。
珍珠立刻蹲下身，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捧带着人参独特清苦气息的原土，像捧着最珍贵的金沙，一点一点，轻柔地覆盖在人参的根须和主体上。她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泥土的凉意和人参特有的微苦药香钻进指尖，奇异地抚平了心头的悸动。填平挖人参的地方，免得让别人发现了，兴许以后这里还能长出人参。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金属质声音，突兀地在珍珠脑海里炸响：【叮！前方三十米，发现成年金银环蛇一条。蛇胆可入药，价值不菲。宿主注意规避危险。】
金银环蛇！
这西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珍珠的耳膜，瞬间穿透西肢百骸。她捧着土的手猛地一抖，几粒黑土簌簌落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激得她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斑斓扭曲的蛇影，冰凉的鳞片触感，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腥气……童年被蛇缠住脚踝的恐怖记忆如同挣脱锁链的恶鬼，咆哮着将她吞噬。
她怕蛇，怕得要死。
可那声音最后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价值不菲”！爹蜷在炕上痛苦呻吟的脸，娘深夜里压抑的叹息，还有那永远凑不齐的药钱……一幕幕在眼前飞快闪过。
恐惧像冰冷黏腻的沼泽，拉扯着她下沉；而家里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的穷困，却像烧红的烙铁，逼着她抬头。珍珠死死咬住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腾的恐惧被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儿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和草木气的凉风，强行稳住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脸上挤出一点故作轻松的笑意，朝着刚拿着几片宽大厚实椴树叶跑回来的陈老二，还有正小心翼翼接过叶子准备包裹人参的陈婆子喊道：“娘！二哥！你们看那边！”她胡乱指向左前方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点小女孩发现猎物的雀跃，“我刚才好像瞧见一只肥兔子，‘嗖’地一下钻那后头去了！好大一只呢！二哥，你快去！抓到了咱晚上就能开荤，炖肉汤喝！”
“兔子？”陈老二眼睛一亮，掂了掂手里的大叶子，有些犹豫地看向人参，“那这……”
“哎呀，娘在这儿看着宝贝呢！又飞不了！”珍珠抢着说，语气又快又急，生怕被看出破绽，“二哥你手脚快，快去！那兔子受了惊，再磨蹭就真跑了！娘，你在这儿等我哥，我……我胆小，走后面！”
陈婆子正全神贯注地用大叶子裹那裹了泥的人参，一层又一层，缠得严严实实，头也没抬：“行！老二你去！小心着点草窠子，别叫刺藤子刮了脸。珍珠你跟着你哥，别离太远！”她顿了顿，不放心地又叮嘱陈老二，“老二，你走前面！护着你妹子点！咱这老林子可不干净，毒蛇多着呢！眼睛放亮些，可不敢叫蛇咬了！”
“放心吧娘！”陈老二一听有肉吃，精神头十足，把包好的人参轻轻放在娘身边的背筐最底下，拍了拍手上的土，顺手就从筐里抽出一盘捆扎结实的粗麻绳，利落地在腰间一缠，“我不怕那玩意儿！前两年大山哥进山，正经跟他学过几手抓蛇的本事！瞧见没？”他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麻绳，“家伙什儿都备着呢！妹子，跟紧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当先就朝珍珠指的那片灌木走去。
【宿主注意！目标金银环蛇距离二十米，十五米……静止状态，危险等级提升！】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珍珠脑海里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急促的警示意味。
珍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剧烈的痛楚。她死死盯着二哥毫无防备的背影，只觉得脚下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每挪动一步都重若千斤。二哥腰间盘着的麻绳，此刻在她眼里脆弱得像根稻草。
“哥……”她声音发颤，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陈老二后腰的衣摆，把他往后拖了拖。冰凉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粗布衣裳，能感觉到二哥结实的腰背肌肉。
“咋了，妹子？”陈老二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还带着点捕捉猎物的兴奋，“真吓着了？别怕别怕，有哥在呢！别说兔子，就是……”他压低了声音，凑近珍珠耳边，带着点炫耀，“就是真碰见蛇，哥也有法子！大山哥教我的绝活可多了！他说啊，抓蛇讲究快、准、狠！你看这麻绳，甩出去，啪！得抽在蛇七寸上，趁它懵……”
他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模仿着甩绳的动作，脸上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自信。珍珠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他嘴里吐出的那些“七寸”、“抽懵”之类的字眼，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头皮阵阵发麻。那冰冷的提示音还在脑子里尖锐地回响：【十米！目标锁定！】
“哥……”珍珠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她紧紧抓着陈老二的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把那粗布揪破，“不……不是兔子……我……我好像看清楚了……是……是蛇……就在那……那堆高草后面……好大一条……身上一圈黄一圈黑的……我……我怕……”她的话语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放大。
“蛇？”陈老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刀子，唰地射向珍珠所指的方向。他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一寸寸扫过那片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深绿色草丛。草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除了几片枯叶被风吹动翻滚，什么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没有啊，妹子？”陈老二眉头紧锁，又仔细扫视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他狐疑地回头看向珍珠煞白的小脸，“你看花眼了吧？是不是刚才挖参太累，眼花了？”
【前方八米，草丛底部，盘踞状态！】那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冰冷地宣告着危险的存在。
“不！就是有！”珍珠猛地摇头，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肯定，“哥！真有！就在那儿！你仔细看，草根底下！”她甚至不敢再伸手指，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盯住那个方向，小小的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
陈老二看着妹妹惊恐欲绝的样子，心头一凛。珍珠虽然年纪小，胆子有时也小，但从小眼力就极好，看东西从不出错。他不再犹豫，眼神瞬间变得沉静而专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他迅速解下腰间盘绕的粗麻绳，将一端紧紧缠在右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另一端攥在掌心，绳头垂落。他压低身体，重心前移，脚步变得异常轻缓，像一只准备扑击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朝那片可疑的草丛挪去。
“妹子，退远点！”他头也不回地低喝，声音紧绷如弓弦。
珍珠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膛。她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尖叫的冲动，依言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沙沙声。她退出去十几米远，后背抵住一棵粗糙的老桦树干，冰凉的树皮触感传来，才稍稍找回一点力气，颤抖着声音喊道：“哥！你……你千万小心！小心啊！”
陈老二此刻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眼前那片草丛。距离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他屏住呼吸，右手肌肉绷紧，蓄满了力量。就在他离那草丛边缘不足两米时，他眼中精光爆射，右臂猛地一抡！
“着！”
那盘在手腕上的粗麻绳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灰蟒，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呜”地一声，狠狠抽向草丛根部！
“啪嚓！”
枯枝断折，草叶纷飞！
就在鞭梢落下的瞬间，那看似平静的草丛深处，一道黄黑相间的环状闪电猛地暴起！它并非如陈老二预想的那样被抽中七寸晕厥，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和角度，避开了致命一击，鞭梢只擦着它后半段滑溜的鳞片掠过！
那蛇受此一击，凶性瞬间被彻底激发！它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昂起，颈部夸张地扁平扩张，露出令人胆寒的威胁姿态。细长分叉的猩红信子“嘶嘶”狂吐，快得几乎成了残影，一股浓烈的腥气在空气中骤然弥漫开来。它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陈老二，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而原始的杀戮欲望！
陈老二倒抽一口凉气，心头警铃大作！大山哥教的“抽懵”法子，在这条野性十足的凶物面前，竟似儿戏！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拉开距离，重新组织攻势。
然而，那金银环蛇的动作比他更快！就在他脚步微动的刹那，蛇身猛地一缩，如同压紧的弹簧，下一瞬，它整个身体化作一道致命的黄黑流光，离地半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腥风，首扑陈老二暴露在外的左臂手腕！那位置，正是血管最密集之处！
【左侧闪避！毒牙锁定！】珍珠脑海里的尖叫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
“哥——左边！”珍珠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那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带着灵魂被撕裂的恐惧。
完全是凭着血脉相连的感应和妹妹那声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陈老二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左脚猛地发力蹬地，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拼命向右侧扭倒！
“嗤啦！”
毒牙撕裂空气的锐响擦着他左臂外侧掠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鳞片擦过皮肤带来的战栗感！险之又险！毒牙没能咬实，但锋利的尖端还是在他手臂粗布衣袖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留下几道浅浅的、带着腥气的湿痕。
陈老二惊魂未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可还不等他喘口气，那扑空的金银环蛇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细长的蛇身如同鬼魅般顺势一绕，竟闪电般缠上了他刚刚稳住身形的右臂！
冰冷的、滑腻的、带着死亡力量的触感瞬间包裹了陈老二的小臂！那力量大得惊人，如同数道不断收紧的铁箍！细密的鳞片摩擦着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陈老二只觉得右臂瞬间麻痹，骨头都在呻吟，手里的麻绳几乎脱手！
“呃！”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
那蛇一击得手，凶焰更炽！三角形的蛇头如同附骨之疽，猛地回旋，再次闪电般探出，这一次，目标赫然是陈老二因剧痛和用力而微微扬起的咽喉！蛇口大张，两枚细长弯曲、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牙清晰可见，牙尖甚至己经凝聚起一点晶莹粘稠的毒液！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烈的腥风，瞬间笼罩而下！陈老二甚至能看清那蛇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惊骇欲绝的脸庞！他左手被蛇身缠绕限制，右手被死死缠住，麻绳垂落，根本无法格挡！
【颈部！致命攻击！】脑海里的警报尖锐到极点，珍珠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扑向哥哥咽喉的毒牙！
“不——！”那声绝望的嘶喊卡在珍珠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悲鸣。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心脏，几乎令她窒息。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另一股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