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冰雪初融的溪流,缓缓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僵硬与痛楚。白潇潇的意识如同从深海中一点点浮起,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素白毛皮。视线缓缓上移,是云崖线条优美而冷冽的下颌,再往上,是她紧抿的、淡粉色的唇。最后,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云崖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有对那丝本源共鸣的探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深邃。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虚弱的躯壳,首达她灵魂深处刚刚经历过淬炼、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核心。白潇潇甚至觉得,在那双冰潭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极淡的…释然?如同确认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白潇潇能清晰地感受到云崖身上散发出的、清冽纯粹的冰雪气息,近到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云崖悬在她心口上方的手掌还未收回,那股清凉的力量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温和地注入她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晨光熹微,金色的光线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冰魄湖上,也洒在礁石上这对奇特的师徒身上。冰晶在白潇潇的发梢和衣襟上折射着七彩的光芒,云崖素白的袍角被晨风吹拂,轻轻扫过白潇潇冰冷的手背,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痒意。
白潇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痛苦,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云崖的眼睛,仿佛被吸入了一片蕴藏着星河的寒潭。那潭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柔软而微光粼粼的河床。
云崖也凝视着她。少女苍白的面容因为刚刚脱离生死边缘而显得异常脆弱,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更添几分狼狈。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如同被冰魄淬炼过的星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澈,一种触及本源后的明悟,还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对眼前之人的依赖与……探索?
云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覆盖在白潇潇心口上方的掌心,那股精纯的“灵感”之力微微一顿。她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力量的引导下,白潇潇体内那新生的、带着冰魄气息的本源之力,正如同初生的小兽般,带着好奇与天然的亲近,尝试着触碰、缠绕她注入的力量。
那种灵魂层面微妙的共振与交融,让她万年冰封的心湖,第一次清晰地泛起了一丝涟漪。一种陌生的、被需要、被信任、甚至…被某种纯粹光芒所吸引的感觉,悄然滋生。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那股清凉的力量也随之断绝。白潇潇顿时感到一阵虚弱,仿佛失去了重要的支撑。
“心弦初成,共鸣冰魄。”云崖的声音响起,比平日低沉一丝,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她站起身,素白的衣袍垂落,重新拉开了距离,恢复了那副遗世独立的清冷模样。但她的目光依旧落在白潇潇脸上,没有立刻移开。“淬炼…己成。”
白潇潇挣扎着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手脚冰凉,但身体内部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强大与凝练,一种与这片冰雪天地更深层次的连接!她尝试着凝聚意念,心念微动间,掌心上方竟自发地、异常迅速地凝聚出一小片边缘锐利、寒气逼人的冰晶雪花!
这过程比之前顺畅了数倍,消耗也小得多!更奇妙的是,她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脚下冰魄湖那浩瀚而冰冷的“存在”,如同一个巨大的、沉睡的生命体!
“多谢大祭司!”白潇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感激。她看向云崖,眼中光芒闪烁。
云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转向波光粼粼、开始反射金色晨曦的湖面。阳光落在她清冷的侧颜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
“本源之力初生,需静养巩固。三日内,不可再强行引动意念。”她顿了顿,补充道,“回冰屋。”
雪狼部落在晨曦中苏醒。袅袅炊烟升起,混合着烤肉的香气和牲口的叫声。赫连玦身披玄甲,立于部族外围的哨塔上,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雪原。他的眉头紧锁,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
白潇潇一夜未归。
自她进入聆雪崖范围,他便无法再掌握她的确切行踪。起初以为她只是跟随云崖修行,但整整一夜过去,毫无音讯。云崖大祭司清冷孤绝,行踪莫测,她若不愿,无人能寻。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在他冷硬的心底滋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赫连将军!”一个火红的身影如同小鹿般从部落里冲了出来,仰着头朝他喊,正是乌兰。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不满,“你看到那个中原女人了吗?她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聆雪崖找我姐姐了?真是的!姐姐最讨厌别人打扰清修了!”
赫连玦的目光落在乌兰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你可知通往聆雪崖的路径?”
乌兰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一缩脖子,随即又梗着脖子,带着少女的执拗:“我…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姐姐会生气的!而且…而且那个女人,她……”她想起白潇潇夸她勇气时真诚的眼神,想起自己一时心软透露的秘径,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嘟囔着,“反正她肯定没事!姐姐虽然冷冰冰的,但不会害人的!”
赫连玦沉默。他知道乌兰有所隐瞒,但强逼无用。他目光投向聆雪崖的方向,那片云雾缭绕的绝壁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泛白。一种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承诺守护她,却连她此刻身在何方、是安是危都无法确定。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对他而言,比面对冰裂豺群更加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