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穿过那片被死亡糖浆污染的水晶柱区域，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焦糊味终于被更加纯粹的、冰冷的海洋气息取代。
水晶森林的密度开始降低，前方出现了大片相对平坦、由冻结海浪形成的“冰原”。
视野尽头，灰暗的海面上，残破的码头轮廓和几座巨大的、如同搁浅巨兽般的仓库建筑在幽蓝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神户港，这座昔日的繁忙港口，如今只剩下被水晶和冰霜包裹的骸骨。
“目标：六号码头。B-7区入口位于三号仓库地下。”雷烬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他扛着覆盖白霜的金属舱，步伐依旧稳定，但暴露的肩胸管线在幽蓝光线下，结上了一层更厚的冰晶。
额角的光纹稳定闪烁，但光芒明显比之前黯淡。
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穿越那片水晶坟场和死亡糖浆的恐怖地带，每个人都如同在噩梦中跋涉了数个世纪。阿哲搀扶着大刘，两人都喘着粗气。
火花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电磁步枪的枪口微微抬起。苏芮则低着头，手指在覆盖目镜的左眼边缘快速点击，似乎在处理着什么数据，眉头微蹙。
踏上码头区域，脚下是厚实的、冻结的波浪形“冰面”，布满了裂缝和冻结在其中的杂物：集装箱残骸、扭曲的起重机吊臂、甚至整辆被冰封的卡车。
几座巨大的仓库如同沉默的钢铁山峰矗立在岸边，外墙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和垂挂的冰凌，在幽蓝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仓库巨大的门扉大多扭曲变形，或被冰层彻底封死。
“三号仓库…这边！”阿哲眼尖，指着一座相对完好、但大门被厚重冰层封住的仓库。
雷烬停下脚步，将沉重的金属舱小心地放在相对平整的冰面上。
制冷模块的嗡鸣声显得有气无力。
他深灰色的眼睛扫视着被封死的仓库大门和周围环境。“入口封锁。常规突破能耗过大，易引发结构坍塌。寻找备用通道。”
苏芮走上前，覆盖目镜的左眼幽光扫过冰封的大门和仓库侧壁。
“侧后方…有维修通道入口。被冰层覆盖，但结构薄弱。”她指向仓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积着被冻结的海藻和杂物，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冰封的、方形的金属门轮廓。
“阿哲，清理！”雷烬命令道。
阿哲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喷灯（燃料所剩无几），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片冰层。幽蓝的火苗舔舐着坚冰，发出“滋滋”的声响，白汽升腾。
火花和大刘警惕地守卫着两侧。
趁着阿哲破冰的间隙，苏芮走到雷烬身边，目光落在他暴露的肩胸部位凝结的厚厚冰晶和那黯淡的光纹上。
“喂，铁皮罐头，你的核心散热…快撑不住了吧？强行拆卸装甲，又在低温环境扛着这么个铁疙瘩…”她的语气少了些讥讽，多了点技术性的审视。
“系统效能：79%。核心温度：安全阈值内。”雷烬的声音毫无波澜，深灰色的眼睛依旧盯着阿哲破冰的进度。
“79%？”苏芮嗤笑一声，覆盖目镜的左眼似乎能看透装甲下的状态。
“自欺欺人。你的逻辑模块都快被冻僵了。刚才绕过那堆‘琥珀’时，路径计算慢了0.8秒。这可不像你。”她的话像一根针。
雷烬沉默了片刻，额角的光纹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环境变量复杂。非性能衰减。”他的辩解听起来有些生硬。
“呵。”苏芮不再追问，转而看向冰面上那个沉默的金属舱。
“为了一个成功率不到30%的抢救目标，把自己搞成半残。这就是你理解的‘价值’？”她的问题尖锐依旧。
“林羿：潜在技术节点。其生存关联‘幽灵之手’技术及…”雷烬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词汇。
“…团队凝聚力系数。综合评估：行动收益大于损耗。”他的回答依旧是冰冷的计算。
“团队凝聚力？”苏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火花、阿哲和大刘，最终落回雷烬那毫无表情的脸上，
“用一堆破烂数据粘合起来的幻觉？铁皮罐头，你越来越不像个机器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预言般的嘲讽。
就在这时，阿哲那边传来一声欢呼：“通了！通了！”
仓库侧壁的维修通道入口处的厚冰终于被融化出一个勉强能容人钻过的洞口，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金属门。
阿哲用力一撬，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向内打开了，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确认。内部结构：稳定。威胁扫描：低。”雷烬立刻终止了与苏芮的对话，重新扛起冰冷的金属舱。“火花，阿哲，前方侦查。大刘，居中。苏芮，断后技术支援。行动。”
维修通道狭窄、陡峭，一路向下，深入地底。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陈腐的尘埃味和浓重的机油味。
墙壁上布满冷凝水珠，脚下是湿滑的金属网格阶梯。昏黄的应急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光线。
下降了大约五层楼的高度，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印着辐射警告标识和俄文的铅灰色气密门。
门上有一个复杂的机械密码盘和一个虹膜扫描装置，不过都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目标门禁。苏芮。”雷烬放下金属舱。
苏芮走上前，覆盖目镜的左眼幽光扫过密码盘和扫描装置。“老古董。物理密码锁加生物识别。生物数据库估计早烂了。”
她熟练地撬开密码盘的保护盖，露出里面复杂的齿轮和线缆，同时将手腕上的数据线连接到虹膜扫描装置的备用接口。“给我五分钟，绕过这堆废铜烂铁…”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拨动密码盘齿轮，数据线也接入虹膜扫描器的瞬间——“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和混乱逻辑的脉冲，猛地从虹膜扫描装置内部爆发，顺着苏芮的数据线，狠狠撞入她的改装腕带和覆盖着目镜的左眼系统。
“呃啊！”苏芮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一颤。
覆盖目镜的左眼瞬间被一片疯狂闪烁、扭曲、充满悖论符号的猩红色数据流淹没。
那并非病毒攻击，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塞入的、充满了混乱和自毁倾向的“思想”片段。
腕带的屏幕瞬间过载，冒出丝丝青烟。
存在即错误…证明：哥德尔定理…递归崩溃…奇点即终点…删除…删除一切…” 混乱的电子低语仿佛首接在她脑内响起！
“逻辑瘟疫碎片！”苏芮瞬间明白了遭遇什么。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痛苦和惊骇的表情。这碎片比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边角料”都要狂暴和危险。它正在疯狂冲击她的神经接口和逻辑思维。
“警告！检测到高维逻辑污染！隔离协议失效！”她内部的警报疯狂响起。
“苏芮！”火花惊叫。
雷烬深灰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苏芮的异常状态和虹膜扫描装置内部残留的异常能量波动。“威胁：主动逻辑陷阱！苏芮，断开连接！”他厉声喝道。
苏芮咬紧牙关，脸上肌肉因痛苦和抵抗而扭曲。她覆盖目镜的左眼深处，原本的幽蓝光芒与入侵的猩红数据流疯狂搏斗。
她猛地扯断了手腕上的数据线。但左眼的目镜屏幕上，猩红的数据流依旧在疯狂闪烁、冲突。
“断…断不开！它在…在感染我的视觉处理器！”苏芮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和一丝恐惧。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死死按住剧烈跳动的太阳穴，试图用物理方式隔绝那疯狂的侵蚀。
雷烬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电磁步枪瞬间抬起，枪口对准那个虹膜扫描装置。
“滋啦——！”
一道凝聚的高能电磁脉冲精准地轰击在装置核心。
“轰！”一声闷响，整个扫描装置连同部分门框被炸得粉碎。金属碎片和电火花西溅。那股冰冷的、混乱的逻辑脉冲也随之消失。
苏芮闷哼一声，覆盖目镜的左眼中，那狂暴的猩红数据流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幽蓝的底色，但光芒黯淡了许多，镜片边缘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额发，看向那堆冒烟的残骸，眼神中充满了余悸和一种更深沉的、被毒蛇咬过后才有的冰冷愤怒。
“碎片…被激活的陷阱…‘雪国’库里有圣殿想要的东西…或者…它们不想别人拿到的东西…”她喘息着，声音嘶哑。
“门禁己物理清除。”雷烬仿佛没看到苏芮的狼狈，深灰色的眼睛转向被炸出一个窟窿的气密门锁位置。“通路打开。”他走上前，用合金撬棍插入窟窿，用力一扳！
“嘎吱——轰！”
沉重的铅灰色气密门被强行撬开，一股比通道内更加冰冷、带着某种奇特化学防腐剂味道的、仿佛来自远古冰川深处的寒气，汹涌而出。
门内，是无边的黑暗和更深的寒冷。
“超导低温库…”苏芮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覆盖着裂痕目镜的左眼看向门内的黑暗，那里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冷光在闪烁。“‘好东西’…希望还在…”
雷烬重新扛起冰冷刺骨的金属舱，第一个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来自战前的极寒黑暗之中。
白霜在他肩头的金属舱上迅速加厚，也覆盖了他暴露管线上的冰晶。
葬礼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这场亡命奔袭的第一个“补给点”，代价，是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增添了新的伤痕与冰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