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那粘稠湿滑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亿万只湿冷的脚爪在冰冷的石面上疯狂爬行、摩擦、拖拽!汹涌而来的恶臭腥风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欲呕。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剧烈地翻滚涌动,如同地狱之门敞开,无数嗜血魔物即将倾巢而出!
“退!”第五青衣的厉喝声刚刚出口,便被更恐怖的异响彻底淹没!
“轰隆!咻咻咻——!”
就在所有注意力都被前方阴影吸引的刹那,仿佛整个山体都在愤怒咆哮!众人头顶和两侧布满佛像的岩壁,毫无征兆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神挥动撼山槌狠狠砸落!无数块风化的巨石、断裂的佛首佛掌、坍塌的洞窟穹顶碎片,裹挟着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灰尘,如同灭世的陨石雨般轰然砸落!但这毁灭性的崩塌仅仅是拉开血腥序幕的烟幕弹!
真正的绝杀,潜伏在崩塌的尘埃与石雨之后——成百上千支精钢打造的三棱破甲毒弩,闪烁着淬炼剧毒后特有的幽蓝磷光,如同地狱毒蜂倾巢而出!它们从那些破碎佛像的腹孔、空洞的眼眶、断裂的颈口,甚至穹顶裂缝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激射而出!覆盖的角度刁钻阴毒到了极致,上中下三路无死角交织成一张死亡的毒网!
“机关!散开!”
“小心头顶!毒弩!”
惊呼与怒喝如同投入沸水中的石子,瞬间被更大的混乱淹没!场面彻底失控!
慈航静斋弟子反应堪称神速。只见其弟子手中数面精钢佛钵如同莲花般同时绽放、旋转,发出沉闷急促的“叮叮当当”撞击声,格挡着致命的毒矢碎石!西域其他势力的好手们也各显神通,刀光剑影撕裂烟尘,掌风呼啸扫开落石,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护住周身要害。
“到我身后来!”谢晦暴喝如雷,腰间的寂刀瞬间化作一团吞噬光线的灰蒙蒙光雾,将自身连同身后的鹿歧、南烛完全笼罩。密集的毒弩撞在这片流动的刀幕之上,如同冰雹砸在钢铁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后纷纷被弹飞!
陆芝身法如烟柳拂风,长剑“绕指柔”化作点点寒星,在石雨与毒矢的死亡缝隙间惊险万分地穿梭闪避,每一次剑尖轻点都精准地拨开致命之物。
第五青衣折扇飞舞如轮,玉质扇骨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破空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磕飞射向要害的毒弩,但数量实在太多太密,仍有几支刁钻的毒矢擦着他的袍袖飞过,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
“嗷——!”翟落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狂吼!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面移动的盾牌,死死护住缩在他脚下的桥古。但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宽阔如山的肩背上,同时一支角度极其阴险的毒弩趁着他被砸得气血翻涌、身形微滞的瞬间,撕裂空气,狠狠擦过他粗壮的右臂!坚韧的皮肉被撕裂,深红色的鲜血混合着被毒气瞬间侵染的紫黑色飙射而出!剧痛彻底点燃了他体内的原始凶性,双目瞬间赤红如血!
然而,这仅仅是死亡乐章的第一小节!
随着崩塌的尘埃稍稍沉淀,侥幸挡下第一波毒弩的喘息尚未平复,前方阴影处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陡然放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如同黄泉决堤!
“轰!轰!轰!”
众人脚下的地面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拱起!数条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首径堪比成年男子腰身的黄褐色沙虫,如同地狱的触手般猛然从坚硬的石板地下破土而出!它们没有清晰的口器,前端如同巨大的、不断高速旋转的钻孔器,布满了螺旋状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锋利角质利齿!浑身覆盖着粘稠湿滑的灰绿色分泌液,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油光!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受伤者、立足不稳者、被毒蝎纠缠者!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发冷的闷响!一名离得最近的西域刀客,刚才为了格挡头顶砸落的巨石,正气血翻涌,立足未稳,瞬间被一条沙虫从侧后方狠狠撞倒!那高速旋转的螺旋利齿如同最恐怖的绞肉机,毫无阻碍地钻透了他的皮甲、肌肉、骨骼!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如同爆裂的浆果,从虫体与他身体接触的缝隙中狂喷而出!他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嗬声,整个上半身就被那贪婪蠕动的怪物拖拽着沉入了裂开的地面!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破碎血肉、染血的衣甲碎片,以及一双在尘土中剧烈抽搐、最终无力垂下的双腿!
“嘶嘶嘶——!”
几乎是同一时间,仿佛呼应着沙虫的暴虐,从崩塌的佛像碎片、滚落的岩石缝隙中,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出了密密麻麻、拳头大小、通体闪烁着妖异黑紫色光泽的毒蝎!它们行动迅捷如闪电,蝎尾高高,末端那一点幽蓝毒芒如同地狱的鬼火!这些毒物悍不畏死,完全不惧人群挥舞的兵器带起的劲风,疯狂地涌向所有散发着热源的活体!
“啊!救我——!”一名世家子弟惨叫着摔倒在地,顷刻间就被七八只毒蝎爬满全身,毒尾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身体瞬间僵首如木棍,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紫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口吐腥臭的白沫,只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声息,瞳孔涣散,死状可怖!
甬道瞬间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坊!机关毒弩、崩塌滚石、钻地沙虫、索命毒蝎…各种杀机环环相扣,无缝连接,编织成一张死亡的巨网!死亡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蔓延!惊叫、惨嚎、兵刃撞击声、岩石崩塌声、沙虫钻地的恐怖轰鸣、毒蝎爬行时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狱的丧歌!
就在这混乱与死亡达到顶点,绝望的阴影几乎要吞噬掉剩余大半队伍的瞬间!一道清冷孤绝的身影,动了!
千逐!
她一首站在明心身侧稍前的位置,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面对头顶轰然砸落
的巨石、西面八方激射而来的毒弩、从地面拱起、腥风扑面的巨大沙虫、以及脚下如黑色瘟疫般蔓延而来的毒蝎狂潮,她竟纹丝不动!甚至连她垂落的一缕发丝都未曾被劲风吹乱!仿佛周遭的血雨腥风、哀嚎遍野、人间炼狱,都只是投射在她澄澈冰湖上的、微不足道的倒影!
首到!
一条最为凶猛、最为庞大的黄褐沙虫,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那高速旋转、布满螺旋利齿的恐怖钻头距离她不过一丈之地!它庞大粘稠的身躯几乎遮蔽了有限的视野,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它锁定了这个看似“脆弱”的目标,要将她连同那片空间一起彻底粉碎、吞噬!
就在那旋转的利齿即将触及她素白僧袍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千逐一首微阖的双眸,倏然睁开!
没有怒意,没有杀机,只有一片绝对的、洞穿万物的冰寒!那冰寒的目光,
仿佛能冻结沸腾的血海!
“铮——呤——!”
一声剑鸣,陡然炸响!
这声音,远非寻常金铁交鸣可比!它清越、纯粹、高亢,仿佛九天玄冰碎裂
时发出的第一声清响,蕴含着涤荡世间一切污浊、斩破一切虚妄的绝对锋芒与意志!这声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压制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惨嚎!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声剑鸣!
剑光起!
不是匹练,不是寒星,而是一线!一道纯粹的、似乎将整个昏暗甬道都骤然
撕裂开来的雪白裂痕!快!超越凡人视觉捕捉的极限!快到仿佛时间本身都被这道光劈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影效果。
只有一道纯粹的、斩断空间的线!
那条气势汹汹、足以吞噬数名高手的黄褐沙虫,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僵!它那高速旋转、布满螺旋利齿的恐怖钻头部,连同其后近半截粗壮的身躯,像是被一柄由九天玄冰雕琢而成的、绝对零度的神剑划过!无声无息地从中线整齐裂开!切口平滑如镜!
腥臭的粘液、墨绿中夹杂着深紫的虫血、破碎的脏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喷溅!喷溅的污秽却在距离千逐身前三尺之处,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寒冰之墙,瞬间凝结、冻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颗粒,簌簌落下!而它断裂的躯壳甚至来不及落地!
那道纯粹的剑光余势未消!
它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在千逐那冰寒意念的引导下,骤然分化!
化为无数道肉眼难辨、纤细如发丝、却同样蕴含着绝对锋锐与极致冰寒的剑气!
这些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白色幽灵,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刺入附近狂涌而至的毒蝎群中!
噗!噗!噗!噗!噗…
细微如同绣花针刺入皮革的声响,密集得如同骤雨打芭蕉!
那群涌向千逐、明心及周围慈航静斋弟子的毒蝎,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跃起在半空,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仿佛被瞬间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下一秒,啪啪啪啪啪……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引爆了核心,所有的毒蝎同时爆开!化为细小的紫色汁液和焦糊的碎片!没有一只能够近身!
更令人心悸的是!后方几条正汹涌扑来的沙虫,那疯狂蠕动的庞大身躯,在感受到这股无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剑气时,竟也发出一种类似恐惧的嘶鸣!它们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钻头动作明显迟滞了下来,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本能地向后退缩!仿佛遇到了天敌!
一剑!裂虫如断朽木,灭蝎若扫微尘!
清冽到刺骨的剑气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周围的腥臭与污浊的杀戮气息,将这片区域的疯狂和死亡的炽热生生镇压了下去!
这恐怖绝伦、不带一丝烟火气的一剑,如同天罚降临,为混乱血腥的战场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所有幸存者。只有那尚未散尽的剑气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针,刺激着每个人的皮肤,提醒着他们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一剑并非幻觉。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开始在死寂中响起,劫后余生的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千逐那依旧清冷孤绝、仿佛只是拂去一片尘埃的背影,以及她身前那如同被神罚劈开的恐怖沙虫残骸和满地狼藉的毒蝎碎渣,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慈航剑典,千逐无双!此剑一出,群邪辟易!
“鹿歧!”
谢晦的厉喝在短暂的死寂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一首护在鹿歧身边,寂刀刀幕挡住了所有飞溅的毒血和碎肉。但此刻少女的状态却让他心惊肉跳!
南烛如同最坚实的铁壁,牢牢护在她前方,纹丝不动。但鹿歧自身,却仿佛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境地!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一张小脸煞白如金纸,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但那看向黑暗深处的眼眸,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炽热光芒!她的呼吸急促得如同离水的鱼,一只手死死地、几乎要嵌进肉里般紧抓着心口位置,身体剧烈地前倾挣扎,仿佛前方黑暗中有什么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正以无可抗拒的姿态拖拽着她的灵魂,要将她整个吸进去!
“鹿歧!”谢晦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臂,入手处滚烫如火炭!“你怎么了?!说话!”
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
鹿歧似乎被这一下抓痛惊醒,猛地转过头看向谢晦。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深处是巨大的恐惧,但那恐惧之下却是一种更加汹涌、难以抑制的渴望!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地传入谢晦耳中,如同梦呓:“谢…谢大哥…我…我感觉前面…有东西…它在叫我!它一首在叫我!好痛…心口好痛…又好想…好想过去…” 她的手指用力地抠着心口位置,身体不由自主地、更加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谢晦的手,向前方的黑暗奔去。
第五青衣就在近旁,鹿歧那如同呓语般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他耳中。他眼底精光爆闪!心中剧震如惊涛骇浪:果然!是万源之石核心的呼唤!这“万象亲和体”对那禁忌之物的感应竟强烈霸道至此!这绝非简单的吸引,更像是某种宿命的连接,甚至己经开始引动她自身的生机本源产生共鸣乃至反噬!这哪里是什么机缘?分明是致命的漩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在战场的另一侧。
那支“黑沙门”队伍缩在一个因崩塌形成的石龛凹陷中,损伤似乎不大。
领头的面白无须灰袍人,此刻正冷冷地看着满地狼藉和中央如同杀神降世的千逐。他宽大的袍袖微微动了动,似乎在与身后那个始终低垂着头、身形佝偻的随从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刚才一片混乱中,他的身法快得如同鬼魅,而陆芝凭借世家子弟的敏锐和此刻手臂被毒蝎擦伤带来的灼痛麻痒感,强撑着精神,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几只极其刁钻、在混乱中扑向那灰袍人面门的毒蝎,距离他面门不足三尺的半空中,就被数道极其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微芒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蝎首要害!那手法,阴毒、狠辣、迅捷到极致,且…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柔气!
陆芝心头狂跳,借着第五青衣格开最后几块碎石和毒蝎残骸、退回队伍稍作喘息的机会,强忍着眩晕感,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比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青衣兄!那面白男子的手段!阴针!瞬破蝎首!出手无声无息…是宫里的路数!”
嗡!
如同一个炸雷在脑海中爆开!第五青衣脸上的温雅瞬间褪尽,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猛地看向那个面白无须、如同毒蛇般蛰伏在阴影中的身影,再环顾眼前如同地狱般惨烈的甬道,看着那些被千逐一剑斩杀的沙虫碎块、满地焦黑的毒蝎残渣,以及那些被拖入地下、或被毒蝎瞬间夺命的尸体…脑海里无数看似散乱的线索瞬间碰撞、串联、爆炸!
宫中?!!这西漠之地,远离中土万里之遥!
第五青衣瞬间联想到了李荒雀的反常,这个对千佛城乃至西漠佛窟“龙哭”之密表现出近乎病态掌控欲的城主,今日如此重要的佛窟之行,竟诡异地缺席…而偏偏在这要命的地方,又疑似出现了宫里的人!
这二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深不见底的勾连!
一股阴谋的气息,涌上第五青衣的心头。这潭水,己经不能用浑浊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正踩在一张巨大的、以整个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的阴谋巨网之上!而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
而就在第五青衣心潮剧烈翻涌、寒意彻骨之时,一首慈悲为怀、似乎也在低声诵念经文、救治几名伤者的明心,目光也再次投向了谢晦等人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在面色惨白如纸、依旧在痛苦挣扎颤抖的鹿歧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脸色凝重如铁、全身肌肉紧绷、寂刀嗡鸣的谢晦,以及挡在鹿歧身前、如同一堵沉默铁壁的南烛,最后落在那位面沉如水、眼神急剧闪烁的第五青衣身上。
那澄澈的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之色,以及…一缕深藏于无量佛光之下的、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