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德全带着一身凛冽的怒气和那张泛黄的分家文书,如同煞神般闯进林大河家的院子时,林大河和王氏还沉浸在徭役的绝望中争吵不休。
“赵…赵里正?”林大河看到赵德全,尤其是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怒容时,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王氏也吓得忘了哭嚎,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
赵德全根本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首接将那张分家文书狠狠拍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林大河!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赵德全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雷霆之威。
林大河和王氏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纸吸引过去。当看清上面的字迹和内容时,两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尤其是林大河,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那张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不可能!这…这是假的!是这死丫头伪造的!”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扑过去就要撕那张纸!“老林家早就分家了!哪还有这东西!定是这丧门星想害我们!”
“放肆!”赵德全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他带来的两个本家子侄(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里叫来的壮劳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状若疯癫的王氏!
“伪造?王氏!你当老夫是瞎子吗?!”赵德全指着文书上的签名和指印,厉声道,“这上面有你男人的画押!有当年老林头的指印!还有前里正李老蔫的见证!要不要我把李老蔫的儿子从邻村请来认认他爹的字迹?!要不要开祠堂请族老们验验这指印?!”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大河的心口!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完了!全完了!这张文书是真的!当年分家,确实写了这个!他以为随着弟弟弟媳去世,这东西早就湮灭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被这小贱人翻出来了!
“大河!你说话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王氏被架着,还在徒劳地嘶喊。
林大河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他的沉默,等于默认了一切!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围拢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看着瘫坐的林大河、被架住的王氏,再看看站在赵德全身旁、脸色苍白、手臂带伤、眼神却异常清亮的林小禾,以及她身边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小脸红肿的林小石,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响起。
“天呐!原来大山兄弟当年是分了田地的!”
“三亩地啊!都被林大河占了!”
“怪不得这么苛待两个孩子!原来是怕事情败露!”
“太不是东西了!连亲侄儿的活命田都吞!”
“看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作孽啊!”
“还要卖人抵徭役?真是黑了心肝了!”
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和愤怒,如同利箭般射向林大河夫妇。之前王婶传出的风言风语,此刻在铁证面前,彻底化作了滔天的舆论海啸!
赵德全看着这情景,心中怒火更盛,同时也暗暗心惊林小禾这丫头的心机和胆魄。他清了清嗓子,威严的声音压下了议论:
“林大河!王氏!你们侵占亲弟遗产,苛待亲侄,证据确凿!按族规,按律法,都够你们喝一壶的!现在,官差征役在前,你们家徭役的麻烦自己解决!但这侵占的田产,必须立刻归还!还有这些年苛待小禾姐弟的账,也得算清楚!”
他转向林小禾,语气缓和了一些:“小禾丫头,你是苦主。你想怎么处置?是报官,还是按族规在祠堂处置?或者…你想分家单过?”
最后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曙光,瞬间点亮了林小禾的眼睛!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她强忍着激动,对着赵德全深深一福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里正爷爷,各位叔伯婶娘!小禾和小石,只想拿回爹娘留给我们活命的田地!不想报官让林家蒙羞,也不想让大伯大娘进祠堂受罚。只求…只求分家!让我们姐弟带着爹娘留给我们的东西,自己出去讨口饭吃!再苦再累,我们也认了!总好过在这里…被人当牲口使唤,还要担心哪天被卖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深明大义(不报官、不进祠堂),瞬间赢得了所有围观村民的同情和支持!
“对!分家!必须分家!”
“把孩子逼成这样,还怎么住一起?”
“小禾丫头仁义啊!还顾着林家的脸面!”
“里正!您就给做主分了吧!”
群情激愤,民意汹涌。
赵德全看着林小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丫头,不简单!懂得借势,更懂得分寸。他点点头,看向面如死灰的林大河:“林大河!你侄女的话,你听到了?你是想报官吃牢饭,还是现在就把该还的东西还了,痛痛快快分家?”
林大河还能说什么?众目睽睽,铁证如山,众怒难犯!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小禾,眼神复杂,有怨恨,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颓败。他沙哑着嗓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分…分家…我…我还…”
“好!”赵德全当机立断,“那就当着乡亲们的面,把分家的事定下来!免得日后再起纠葛!”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如同旋风。
在赵德全的主持和众多村民的见证下:
1. **田地归属:** 文书上记载的林大山名下的两亩薄田(村北山坡下)、一亩旱地(村东头),即刻划归林小禾、林小石姐弟所有。林大河需立刻交出地契(实际是田亩册上的归属变更,由赵德全监督办理)。
2. **现银补偿:** 当年分家时林大山应得的六百文钱,按这些年物价折算,林大河需补偿林小禾姐弟**八百文钱**(赵德全估算,略高于通胀)。
3. **房屋问题:** 林大山当年分家并未分得房屋,一首借住祖屋偏房(后被赶到柴房)。林小禾姐弟无权索要房屋。但赵德全做主,将村东头那亩旱地旁边、原本属于村里、早己废弃多年的一个看田的破窝棚(仅有一间土坯房,塌了半边,勉强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划给林小禾姐弟暂时栖身。
4. **口粮与工具:** 林大河需提供二十斤粗粮(糙米、杂豆),一口豁口的旧铁锅,一把旧锄头,一把旧镰刀,作为姐弟俩安家的启动物资。
5. **断绝关系:** 自此分家,林小禾、林小石姐弟与林大河一家再无瓜葛,生死自理,互不干涉。由赵德正立下字据,双方画押(林小石由姐姐代按手印),村民见证。
王氏听到要拿出八百文钱和粮食工具,几次想扑上来撒泼,都被赵德全带来的壮劳力死死按住。林大河如同木偶般,在赵德全的厉声呵斥和村民鄙夷的目光下,颤抖着在分家文书上按下了手印,又让王氏(被逼着)拿出了钱和东西。
当那沉甸甸的八百文铜钱(用破布包着)和一小袋粮食、几件破旧的农具放在林小禾面前时,她感觉像是在做梦。手臂的伤口疼得厉害,风寒让她头重脚轻,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却支撑着她。她紧紧牵着小石的手,对着赵德全和围观的村民深深鞠躬:
“谢里正爷爷主持公道!谢各位叔伯婶娘做个见证!小禾和小石,永生不忘!”
夕阳的余晖,将林小禾姐弟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她们没有再看瘫坐在院子里如同烂泥的林大河和哭嚎咒骂的王氏一眼,在赵德全指派的两个热心村民(王婶的男人和一个姓张的汉子)的帮助下,背起那少得可怜的家当——一袋粮,一口破锅,几件破农具,还有那八百文血泪钱,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困锁她们、带给她们无尽屈辱和痛苦的院子。
目的地,是村东头那亩旱地旁,那个摇摇欲坠的破窝棚。
当那间低矮、残破、塌了半边屋顶、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时,帮忙的张叔和王叔都有些于心不忍。
“小禾啊…这地方…能住人吗?要不…先到我家柴房凑合两天?”王叔皱着眉提议。
林小禾看着眼前这个比大伯家柴房还要破败数倍的“新家”,墙上裂缝能塞进拳头,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门板歪斜,窗户只剩下一个黑洞。但她却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灿烂的笑容。
“谢谢王叔,谢谢张叔!”她的声音清脆而充满希望,“这里很好!有屋顶,有墙,最重要的是…这是我和小石自己的家!没人会再打我们骂我们,也不会再把我们卖掉了!”
林小禾却露出一个感激而坚定的笑容,对着两位热心的长辈深深鞠了一躬:“王叔,张叔,谢谢你们!真的不用了。这里虽然破,但好歹是个能关门的屋子,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我和小石能收拾好的,请放心!”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希冀和决心。王叔和张叔对视一眼,知道劝不动,只好又叮嘱了几句“有事一定要去找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们”之类的话,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她松开小石的手,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林小禾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拉着小石,迈步跨进了这个属于她们姐弟的、虽然破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
**新世界!**
“小石,”她低头,看着弟弟依旧带着怯意却亮起一丝光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