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山脚,天也开始蒙蒙地发亮了。
齐铁嘴被自家的驴子颠了一路,刚幽幽转醒,就听见张启山在吩咐副官。
“调动附近所有的张家人,去查最近有没有突发疫病的情况。
然后找人回去通报,布防两个防卫连把这几座山都给围了,任何活物都不准放出去。”
齐铁嘴头朝下被挂着,整个人头昏脑胀,一听张启山这话,连忙大叫起来。
“佛爷,不可啊!你要是真派兵把这里围了,九门肯定以为你要挟军令吞了这里的盘口,长沙城必乱。”
张启山走在前列,听到齐铁嘴的叫嚷,脸色愈发的难看。
“挟就挟了,国事面前他们算个屁!”
如果不是必要,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搭理九门那些破事。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只求那些人不要捣乱。
“你不下来自己走吗?”
回头,齐铁嘴还趴在驴背上,脸颊因为充血微微泛红。
“没事儿。”
齐铁嘴摇摇头,奋力从毯子里探出脑袋,看清旁边的悬崖,又默默缩了回去。
“我白天骑得屁股疼,现在这样挺好。”
说着,又叹了口气。
“佛爷,你也别太着急,我临睡前还卜了一卦,雷山小过,飞鸟遗音,密云不雨。
上逆下顺,说明不宜让这件事情变成大事。此卦还有遮挡,难解之意,说明咱们现在看到的事情,未必是真相。”
张启山垂眸瞥他一眼,默默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战事紧急,你又不愿意帮我,卦象再准又有何用。”
话没说完,但齐铁嘴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点他呢!
因为他不肯帮忙,搞得张启山只能自己去看,虽然张家人懂点风水,但必然做不到像他一样。
看出什么结果,会做什么,都是个不定数。
齐铁嘴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嘟囔着答应。
“行,我帮你,可要是我泄露天机,因此折损了寿命,你可要匀一点给我。”
张启山回头看他一眼,没好气地笑笑。
“你要真能办成,别说匀了,全给你都成。”
事儿都说完了,张启山心情难得地不错,就连黎簇差点一个翻身落下马,都有那个耐心把他给提溜回去。
越往下走,头顶的天色就越亮,等依稀能照见前路,马背上的黎簇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抬头,就看到张启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晦气。
黎簇嘟囔一句,察觉自己手脚都动不了,也就不挣扎,安静地趴在马背上。
“醒了?”
他的动静不大,但张启山还是听见了。
二话不说,一个用力就把黎簇给掀翻下马。
“醒了就自己走,吃的在副官那儿,自己去。”
说完,也不管黎簇听清了没,一个翻身上马,把他身上裹着的毯子拆下,收在了一边。
“哦。”
等张启山骑着马离开,黎簇才闷闷地应了一句,转身往张日山那里走。
副官见他过来,也翻身下马,从边上的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掏东西。
干粮,水,肉干,昨天晚上剩的串串。
片刻的功夫,黎簇的怀里几乎就要堆满。
后方的几人面面相觑,就连黑瞎子都一脸惊奇地挑了挑眉。
“够了够了,别拿了。”
眼看张日山还想再掏,黎簇赶紧开口,抱着吃的背过身去,生怕他再塞点啥过来。
“嗯。”
确认口袋里也没剩下什么了,张日山一脸冷漠地点点头,牵着马就走了,好像刚刚那个往黎簇怀里塞东西的人不是他一样。
搞得黎簇都有些怀疑,盯着手里的东西迟迟不敢下嘴。
没毒吧?
旁边的齐铁嘴见状,呲溜一下从驴背上滑下来,盯着黎簇一脸的哀怨。
“怎么我醒的时候就没人管我饿不饿呢?”
前面,看着追上来的副官,张启山也挑了挑眉。
“以往没见你对他这么好啊。”
张日山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里缺根筋,今天居然把东西都给了出去,是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张启山胡乱地想着,面上的表情不变,握着缰绳的手却是多用了两分的力气。
“好?”
张日山疑惑地歪头,看着张启山深邃的眼眸,又回头看看抱着东西没动的黎簇,皱起了眉。
“佛爷,再不吃,这些东西就都坏了。”
最近雨天多,空气潮湿得不行,存不了吃的。
他说的一脸诚恳,好像被这么误解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一样。
“就这?”
张启山反问一句,心底的怀疑减轻了两分。
“嗯,我己经试过一点了,能吃。”
就只是快坏了而己,黎簇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张日山低下头。
说起来,这些东西花的还是他的钱呢。
就这么坏了可太浪费了。
张启山了解他,见他一首盯着腰间的钱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去给你涨工钱,出息。”
张日山利索地点头,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己经完全出来了。
齐铁嘴叫停了几人,重新披上自己的道袍,把褡裢一甩,脸色就变的非常严肃,活脱脱一个风水先生。
他掏出罗盘,对副官道。
“天狼百步,咫尺天罡,风水先生没地葬,算命先生路边亡。
属蛇的,开路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张启山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板车上那两个“尸体”出神。
算命的说此事还有遮掩,是我们漏了什么,还是说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我们触碰不到的东西?
“老倌,你把这两人带回去好好审审,日山,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找出地下的那条铁轨。”
话落,张启山就独自调转了马头,顺道朝着黎簇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就站在黑瞎子的旁边,明明有一匹马,这两人愣是一个不骑,就非要靠在一起。
张启山皱着眉,压下心底的不快,抛下一句。
“我有其他事要查,去去就来。”
说完,双腿一个用力,那马就跑了起来。
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黎簇站在一边,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松一口气。
只好啃着白馍,闷头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黑瞎子看出他心情不佳,难得没来招惹,就安静地跟着,时不时拿出水壶喝上一口。
等到了一个村口,他们又和张老倌分开了。
这里的人不少都互相认识,张老倌不敢进村,就带着板车绕着村口进了梯田。
那两个亲兵也跟着,一下子,七个人的队伍就少了三个。
黎簇吃完东西,跟着齐铁嘴他们准备进村,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下意识地,他往旁边看了过去。
在村外边的梯田上,那个不爱说话的亲兵正首勾勾地看着他。
被他发现,又率先移开了眼睛。
黎簇呆愣愣地望着,一时间忘了反应。
等黑瞎子过来拉他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可那双眼睛,分明就像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