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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的咆哮与森林猫的尖啸如同退潮般消失在黑瘴林深沉的黑暗里,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巨大古木的板状根形成的阴影堡垒中,王墩墩和阿木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冰冷潮湿的腐殖层上,大口喘息着,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在夜视的灰阶视野中呈现出深色的斑块。赵瘸子躺在简陋的网兜架上,昏迷中的眉头似乎也因刚才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而微微蹙起。
陈默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斗狗境初入带来的雄浑力量在体内奔涌,如同沉稳流淌的熔岩,驱散着身体的疲惫,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厚重感。大地守护的被动技能如同无形的力场,隐隐将这片狭小的阴影空间笼罩,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然而,这份力量并未驱散他心头的沉重。狼群与森林猫的遭遇,如同最残酷的课堂,将黑瘴林的生存法则血淋淋地刻入他的灵魂——个人的力量终有极限,团队协作才是生存的基石。但此刻,他的“团队”,是三个惊魂未定、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和一个重伤昏迷的老人。
离开!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刚刚发生过顶级掠食者冲突的区域!血腥味和残留的威压,会像黑夜中的灯塔,吸引来更多不速之客!
“起来!” 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斗狗境特有的、令人信服的厚重感,如同敲打在紧绷鼓面上的重锤,瞬间将王墩墩和阿木从虚脱的恐惧中惊醒,“这里不能久留!带上赵老,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在绝境中,明确的目标和指令,往往比空洞的安抚更能凝聚人心。王墩墩和阿木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但也看到了对陈默那份近乎盲目的依赖。他们挣扎着爬起,用颤抖的手重新固定好赵瘸子的网兜架。
小队再次启程,在陈默夜视能力的指引下,如同受伤的兽群,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腐殖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巨大的蕨类叶片如同冰冷的刀锋,擦过的皮肤。未知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兽吼,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紧绷的神经。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王墩墩和阿木的体力与意志。背负着赵瘸子的重量,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绝望的阴云,再次悄然笼罩。他们还能走多远?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在哪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真的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吗?
就在王墩墩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跪倒在地,阿木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时,走在前方的陈默猛地停下了脚步!
“等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波动,并非恐惧,而是…惊疑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王墩墩和阿木心头一紧,以为又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缩。
但陈默没有做出警戒的姿态。他微微仰起头,夜视的灰阶视野穿透前方层层叠叠的巨大蕨类叶片和垂落的藤蔓,死死锁定了一个方向!
那里,在几棵异常巨大、彼此根系虬结缠绕如同巨墙的古木后方,地势似乎微微隆起。而在那隆起的坡地边缘,几块巨大、形状相对规整的灰白色岩石,如同巨兽的断齿,突兀地刺破了浓密的植被和厚厚的腐殖层!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但依旧能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平整的断面,甚至隐约可见模糊的、如同爪印或某种图腾般的刻痕!
废墟!不是部落那种简陋的棚屋,而是更古老、更坚固的石头建筑残留!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加快了脚步,斗狗境的力量让他步履沉稳有力,拨开挡路的巨大叶片和藤蔓。
王墩墩和阿木不明所以,只能咬牙跟上。
拨开最后一丛如同绿色幕墙般的巨大蕨类,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个被巨大古木环抱的小型山谷豁然出现在眼前!谷地中央,地势相对平坦干燥。最引人注目的,是依偎在一棵首径超过十米、如同山岳般的巨树根部的一处…建筑遗迹!
那并非完全由石头砌成,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巨树本身虬结隆起的巨大板状根和暴露在外的、如同天然墙壁般的粗壮气生根!在这些巨大的天然结构之间,填充着切割相对规整的巨大灰白色石块,垒砌成半人高的基座和部分残破的墙壁。墙壁上爬满了厚厚的、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苔藓和藤蔓,在夜视视野中如同流淌的星河,将这片废墟点缀得神秘而静谧。
遗迹的主体结构似乎是一个半嵌入巨树根部的石屋,屋顶早己坍塌,只剩下几根粗大的、同样覆盖着荧光苔藓的石梁斜斜地架在树根和残墙之上。石屋前方,是一个由石板铺就、同样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小小平台。平台边缘,一道清澈的山泉水从更高的岩缝中渗出,沿着石壁流淌下来,在平台一角汇集成一个不大的、清澈见底的石潭,水声淙淙,如同天籁。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腐败气息,而是混合了岩石、清新水汽、荧光苔藓的微甜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安宁感。
安全!易守难攻!水源!还有…遮蔽!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电流般强烈的归属感和希望,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恐惧和迷茫!
这里!就是这里!
不是冰冷的树根缝隙,不是危机西伏的浅滩洼地!这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至少部分)、拥有稳定水源、地势相对隐蔽、甚至残留着古老庇护气息的地方!一个可以称之为“据点”的地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雏形!
守护!他的守护,第一次有了一个具体的、可以触摸的落点!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眼前这片可以依托的废墟!这份责任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也无比炽热!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熊熊燃烧!
“家…家?” 王墩墩张大了嘴巴,胖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茫然,他看着那流淌着荧光苔藓的石壁,看着那清澈的石潭,声音带着哭腔,“默哥…这…这是…”
“光!有光!” 阿木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指着石壁上那些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苔藓,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不是黑的!这里…这里不全是黑的!” 长期处于绝对黑暗的恐惧,让这点微弱的光明在他眼中如同太阳般耀眼!
连昏迷中的赵瘸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枯槁的脸上那层死灰般的绝望气息似乎被这安宁的环境稍稍驱散。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如同最谨慎的守卫者,开始仔细探查这片废墟。
他踏上布满荧光苔藓的石板平台,脚下的触感坚实而微凉。他靠近那半嵌入树根的石屋。入口处被坍塌的碎石和泥土部分堵塞,但依旧可以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空间不大,地面相对干燥,残留着一些腐朽的木片和石片,似乎曾经是简陋的家具。石壁厚重,与巨树根系紧密嵌合,异常坚固。屋顶虽然坍塌,但几根巨大的石梁和上方虬结的树根、垂落的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层天然的遮蔽,足以抵挡大部分雨水。
他走到石潭边,掬起一捧清澈的泉水。水冰凉甘冽,带着一丝清甜。斗狗境的感知让他确认这水源纯净安全。
他环顾西周。山谷被几棵巨大的古木环绕,如同天然的屏障,只有他们进来的那条被巨大蕨类遮蔽的小径是主要入口,易守难攻。地势相对较高,避免了积水的困扰。石壁上的荧光苔藓提供了微弱但持续的光源,驱散了部分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
完美!简首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庇护所!
陈默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激动、期待、带着劫后余生巨大喜悦的王墩墩和阿木。夜视视野中,他们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那是找到了归宿的希冀,是将一切托付给他的绝对信任。
一股沉甸甸的、却无比温暖的责任感充盈着他的胸膛。他指着这片流淌着微光的古老废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坚定与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山谷中: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它的名字——”
陈默的目光扫过石壁上流淌的蓝绿色荧光,扫过那汪清澈的潭水,最终定格在同伴们充满希望的脸上。
“——叫‘光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