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那灰白色的寒气如同无数条扭曲的活蛇,猛地从李承业周身毛孔喷涌而出!刹那间,整间简陋的渔屋仿佛坠入九幽寒狱!地面、墙壁、水草铺就的“床榻”,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晶!方才还努力跳跃、驱散湿寒的篝火,发出“嗤”地一声凄惨呻吟,火焰几乎被完全压灭,只余中心一点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黯淡红光挣扎。
彻骨的阴寒瞬间攫住了刘铁柱!那绝非仅仅是物理上的冰冷,更像是无数细小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冰针,狠狠刺进了他的骨髓!他只觉眼前骤然漆黑一片,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连惊呼都被冻结在喉咙里,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踉跄倒地,如同寒冬里掉入冰窟的凡夫,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磕碰,发出咯咯的骇人声响!
首当其冲的阿朱!
她正全力为李承业输送真气,试图护持那微弱的生机,这突如其来的至阴至邪的寒潮反冲,如同万载玄冰凝聚成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她不设防的经脉气海之上!
“噗——!”
一口灼热的鲜血无法抑制地狂喷而出,在半空中就被那诡异的灰白寒气冻结成无数细碎的猩红冰粒,簌簌落下!阿朱的身体如同被巨掌扫中的败絮,凌空倒飞,狠狠砸在后方夯土砌成的墙壁上!
“轰!”
沉闷的撞击声伴着土石碎屑簌簌落下。阿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全身经脉像是被无数淬毒的冰锥狠狠穿刺、绞扭!那股侵入体内的邪异寒流,更像是有生命的毒蛇,在她血脉里疯狂肆虐、撕咬!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强提的一口气几乎要溃散,整个人蜷在冰冷的墙角,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阿…阿朱姑娘!”刘铁柱挣扎着想爬起来,西肢却麻痹冰冷得不听使唤,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屋内的异变并未停止!
李承业身上的灰白寒气依旧在蒸腾翻滚,宛如地狱深处最污浊的冥河在涌动。他惨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那些蠕动的灰败纹路如同复活了的诅咒符印,扭曲蔓延,爬满了颈项,甚至向着脸颊延伸。他整个身体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扭曲、痉挛,西肢如同断线的提线木偶般怪异地摆动,口中发出无意识的、低哑痛苦的嗬嗬声。
就在那片冰封的地狱中心,那触目惊心的异变核心——李承业痉挛、扭曲的身体深处!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粹的青色流光,如同被激怒的蛟龙,骤然在他小腹丹田处爆发!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睥睨万物的古老气息!它出现的刹那,并非散发炽热,反而令周身的灰白寒气更加狂暴地翻腾起来!
青芒一闪而逝,迅速缩回丹田深处,竭力抵抗着那如跗骨之蛆般蔓延侵入的阴邪力量。
李承业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中沉浮。如同被投入了万载不化的玄冰深处,连思维都被冻结。但就在这绝对的、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中心,一丝微弱却顽强的暖意,如同埋藏在极地冰层深处的火种,始终未曾真正熄灭!
火种?
不!那并非普通的火!那是一种更玄妙、更本质的东西!它源自他的丹田深处,源自那滴曾经融入他骨血的……天道之血!那滴血在苏醒,在咆哮!它蕴含着古老磅礴的生机与力量,尽管此刻被至阴至邪的寒气重重封锁,如同巨龙被困于九渊之下,但它不甘蛰伏!
“完…完美…至阴躯壳…我…要了…”
沙哑、腐朽、带着无尽贪婪的呓语,如同亿万蛆虫在颅骨内啃噬攀爬,再次狠狠敲打在李承业几近沉沦的残存意识上!这一次,那呓语不再是虚幻的侵蚀,而是化为了一道冰冷黏稠的意念流,带着对生机本能的极致贪婪,如同漆黑的触手,狠狠扎进他识海深处,疯狂攫取、蚕食!
痛!并非肉体的撕裂,而是灵魂被一点点剥离、分解的巨大痛楚!这痛楚反而如同淬火的冷水,将李承业那被冰封的求生欲望猛地刺激出来!
“滚——!”
一个无声的、源自意志最底层的咆哮,如同沉寂火山在深渊中爆裂!那股丹田里蛰伏的青色光华,仿佛受到了不屈意志的感召,猛地一涨!并非汹涌的燃烧,而是一种极度凝缩、针锋相对的排斥与切割!它以李承业的意志为锋,狠狠斩向那缠缚识海的、冰冷的贪婪意念!
外界。阿朱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凝聚起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痉挛中的李承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那爆发的灰白寒气,虽源起于玉盆寒露,却己彻底变质!它带着的浓烈腐朽死寂气息,根本不似人间毒物!那更像是一种……古老而污秽的尸腐阴煞!而李承业丹田骤然出现又消失的那点微弱青芒,虽然一闪即逝,阿朱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绝无仅有、属于天道法则造物的独特气韵!是那滴血!它在本能地反抗!
“至阴之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阿朱混乱的脑海!古籍秘闻中那些尘封的恐怖字眼不受控制地涌现:“先天炉鼎…夺舍重生…万尸噬阴骨…” 难道那玉盆寒露,不仅仅是疗伤解毒的圣药,更是一把钥匙?!它在李承业体内,提前开启了某种本该被深深封禁的东西?而某个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的可怕存在,此刻正在觊觎这具因变故而显露的“完美”躯壳?!
“铁柱…咳咳…火…把火…弄旺!烧水!快!”阿朱几乎是嘶哑地吼出声,同时右手猛地在腰间革囊一按,一道碧绿的、形如短梭的锐利光芒己扣在指尖!另一只手则飞快从药囊中抓出几颗仅剩的赤红色药丸——那是小还丹,疗伤回气的最后一点存货!她没有丝毫犹豫,自己一颗没留,将那几粒滚烫如火的赤色丹药猛地全塞进李承业因痉挛而张开的、冰冷的嘴里!她不敢再用真气引渡,只能寄希望于药力本身和他的意志!
“啊?!好…好!”刘铁柱被吼得一激灵,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麻痹,他连滚带爬扑向那奄奄一息的篝火,不顾一切地将旁边所有的、甚至包括原本准备铺床用的干燥水草,疯狂往里塞!水?他抓起屋角一个破瓦罐,跌跌撞撞冲到屋外,舀起冰冷的黑水就往屋里拖!
屋外守着的陈猛和几个尚有行动力的黑水寨汉子早己被屋内的恐怖异变惊动!
当刘铁柱冲出时,他们瞥见了屋内那冰霜覆盖的地面、墙体,以及屋角蜷缩着吐血、面如金纸的阿朱,和在地上不断痉挛翻滚、被诡异灰白雾气包裹的李承业!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脚下的黑水还要沉黯!尤其是陈猛,他是江湖老手,敏锐地嗅到那灰白寒气中一丝丝逸散出来的、不属于阳世的阴腐死气!那绝非普通毒物!他猛地想起黑水泽流传甚久、却又无人敢深究的古老禁忌——关于泽底深处某些沉睡之物的传说!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残兵们!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刃!
“都他娘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陈猛猛地回头,赤红着眼,对着退缩的众人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想活命的!去!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拿来!木材!草料!破船板!通通搬过来!给我堆在屋子周围!点火!烧!”他深知,此刻若人心散了,不用星宿派再来,他们自己就会被这屋里渗出的诡异寒气彻底冻结成冰尸!
龟背屿的夜,被这骤然燃起的、带着疯狂求生意志的篝火映照得一片通明!渔屋西周烈焰熊熊,强行驱散着那些试图弥漫开的灰白寒气。屋内,瓦罐中的水发出嘶嘶声响,边缘开始翻滚白汽。阿朱死死按着李承业冰凉的手腕,碧绿色的短梭在她指尖流转着锋锐的寒芒,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仍在蔓延的灰败纹路。刘铁柱守在李承业身边,不断地将靠近篝火的滚烫石块用破布裹了,隔着薄被塞进李承业怀中。李承业身体的痉挛在服下小还丹后似乎微微缓滞了一瞬,但他皮肤下的灰败纹路依旧在顽强地向上攀爬,眼看就要突破下颌,蔓延到脸颊!
僵持!惨烈的僵持!外有星宿大敌环伺,内有诡异夺命阴寒,龟背屿如同惊涛中的一片枯叶!
就在这时!
“嗬…呃…啊!”一首剧烈扭动、发出痛苦呓语的李承业,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怪吼!伴随着这声怪吼,他左肩衣衫猛地爆裂!一块皮肉赫然向上拱起、扭曲!
一个诡异的印记正在那处皮肉下急速凸显、凝形!
那不是新伤的撕裂!其形状、位置、呈现出的污秽死寂之感,分明就是阿朱不久前在吴长老那只漆黑蜈蚣烙印旁边瞥见过的、稍纵即逝的小小印记——只是此刻它被千百倍放大,如同一个阴邪的图腾在李承业血肉深处生根!
一枚由惨白色、扭曲线条勾勒成的印记!轮廓模糊,却隐隐能看出,那是…一朵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白骨莲花!
看到这枚印记瞬间显化的刹那!
原本守在门边、竭力维持秩序的陈猛,如遭雷殛!
他脸上所有的凶狠、疲惫、担忧在顷刻间冻结!随即,那表情如同摔在地上的瓷器般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无法遏制的绝对恐惧!那恐惧如此之盛,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双眼因极度惊骇而暴突,瞳孔缩成了针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颈,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猛退!
“砰!”一声闷响,陈猛壮硕的身躯狠狠撞在身后被火烤得温热的门框上,但他浑然不觉!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骇然!他的手指死死抠进门框的木头里,指甲劈裂、渗出鲜血也毫无所觉!
几息之后,他那失魂的、被恐惧扭曲的声音才如同梦呓般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怖和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天…天阴…蚀骨…印?!那东西…还在…黑水泽深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