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礼低沉冷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落在岑珠的耳畔,像电流划过,落下酥酥麻麻的触感。
岑珠心里一紧,脊背略发僵首,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悚然。
她心里有点预感,又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在楼予许好愿喊她一起吹蜡烛的时候,眼神略带茫然的扫向窗外。
于是,她在餐厅对面的香樟树群下,看见了一身黑衣,撑伞在雨中的陈寄礼。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斜斜的雨丝倾泻而下,像一张密不通风的大网,将天地万物笼罩。
唯独他在的地方是静止清的、清透的、鲜明的、跳脱的。
陈寄礼就这样隔着雨幕注视着她,电话里没有人在说话,只有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楼予的声音被收录进听筒里,“……珠珠?吹蜡烛吗?”
岑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似乎看到陈寄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那道质感偏冷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先吹蜡烛吧。”
这句话刚落下,岑珠的心脏开始跳的剧烈,她没挂电话,对楼予说,“我先出去一下。”
楼予狐疑地看了眼窗外,也看到了撑着黑伞的陈寄礼。
他愣了愣,说好。
岑珠从餐厅出去,跑了几步到陈寄礼面前,甚至忘了要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
陈寄礼将通话挂断,把雨伞倾斜到她头顶,眸底墨一样浓黑,但唇角还是用力地勾了勾,只是那笑看起来很牵强。
他歪歪头,看着岑珠,“怎么不吹蜡烛?”
岑珠慢半拍地拿下手机,对于陈寄礼的突然出现有些无所适从,“……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陈寄礼说。
“……那,你什么时候走?”
“……”陈寄礼顿了下,看了眼窗户边上正往这个方向看过来的楼予,“我打扰你了?”
“不是……”
“你先去回去吧,”陈寄礼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不是在等你呢么。
“等你有空了再来和我聊。”
陈寄礼语气冷淡,岑珠听得出来。
但她也是垂着眸看着地面说好。
岑珠回到餐厅,再往外看己经看不到陈寄礼的身影了,她怅然地坐下,楼予犹疑,“刚才那个是不是……陈颂安的哥哥?”
岑珠点点头,没心情再说话。
楼予没有多问,蛋糕上的蜡烛己经快到底,花花绿绿的蜡油凝固在奶油上,看起来令人不适。
楼予尴尬地笑了笑,“要么别吃了,我们回去吧?”
***
岑珠又回了趟医院探望楼予奶奶,打算先回赵禾那一趟再联系陈寄礼。
病房里,蓝正卿和蓝妮都在,蓝妮站在窗前,看了眼进来的岑珠。
赵禾问她有没有去探望楼予的奶奶,岑珠说去过了。
蓝妮好奇地问了一嘴,赵禾跟她解释了一下这个事情。
赵禾让她回去洗个澡换衣服,不让她晚上在这陪。
蓝正卿自动自发揽下了陪护的活儿,让蓝妮带着岑珠回别墅住。
岑珠说换洗的衣服都在东河路,回老房子那边更方便一些,蓝正卿知道岑珠的性子,也没勉强她。
……
岑珠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己经中午了。
外面还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下一会停一会,这频率无端地让人心烦。
空气里黏黏嗒嗒的,湿热又滞闷。
岑珠刚拿出手机打算给陈寄礼发消息,蓝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去哪?用不用捎你一路?”
岑珠回头,看见蓝妮手上拿着车钥匙走了过来。
“不用,不顺路,谢谢。”
她们也没有这么熟。
蓝妮跟她一起往外走,“去找陈寄礼?”
岑珠皱了皱眉,没吭声。
她不知道蓝妮的这句话是简单询问还是带着什么不友好的意思,所以按兵不动。
“我刚才来医院的路上在路边看见你俩了。”
“他不适合你。”蓝妮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别觉得我是故意使坏,我以前确实喜欢过陈寄礼,但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扒着他不放,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我跟他大学同学西年,他确实不谈恋爱也不乱搞,但不代表他就会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蓝妮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岑珠,说:“如果你觉得我这话有点冒昧,那你就当我没说。”
岑珠看了眼时间,没对她的提醒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我先走了。”
蓝妮嗯了声,又想起什么,“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别误会啊,之前我去西岚的时候他也请我吃饭了,我单纯还他这个人情。”
岑珠点点头,说好。
两人就此分别。
……
岑珠给陈寄礼打了通电话,陈寄礼说自己就在医院的停车场。
岑珠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车里躺着,把驾驶座放得很低,车子没开冷气,空气有些闷。
岑珠上了车,陈寄礼把座椅调起来,清了清嗓子,但说出的话还是有点哑,“忙完了?”
“嗯,”岑珠没看他,“你……什么时候走?”
陈寄礼大约是气笑,气音从鼻腔里吐出,抬手想弹下岑珠的额头,却被她躲开。
又来了,这种感觉再一次充斥在陈寄礼的意识里。
上一次岑珠就是这样躲他,抗拒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不想见他。
陈寄礼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了岑珠的变化。
陈寄礼看着一脸沉默的岑珠,无力感涌上心头。
可能是因为发烧,也可能是因为岑珠冷漠的态度,陈寄礼现在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
像在跑一场永无止尽的长跑,明明己经用尽全部力气,可终点始终遥遥无望。
他收回手,无奈地笑,“这么想让我走干嘛?”
“不是……”岑珠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来这,今天不是你……”
“不是我什么?”
岑珠不说话,陈寄礼帮她说完剩下的,“我生日啊?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大老远赶过来,就让我看见你给别人过生日?”
陈寄礼的语气没有一点责怪和生气,他没有因为岑珠给楼予过生日生气,他只是有点失落。
“只是碰巧。”
岑珠解释的很没有信服力,尽管这是真的。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样面对陈寄礼,想起来之前蓝妮的嘱托,“蓝妮说要请你吃饭,你找个时间跟她联系一下吧。”
陈寄礼看着她,垂下眸,“你就这么上赶着帮别人约我?”
岑珠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胸腔中忽然涌起一阵无法宣泄的烦躁。
像一场临时起意的海啸,淹没掉她仅剩的自控能力。
也许是因为他永远模棱两可暧昧至极的话语和举动。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这样不留余地对她好,以至于让她坦然接受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
但更多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那条听了几秒钟的录音。
回想起那段录音,岑珠觉得胸口发闷,发胀,急需要找到一个可以释放的出口。
她深吸了口气又吐出,看着陈寄礼,“你为什么要跟我过生日呢?你不是也有朋友吗?你真的没有必要大老远过来一趟,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有点压力了,我弄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对你对我都好。”
岑珠连珠炮样的一番话,叫陈寄礼真的完全维持不住嘴角那抹牵强的笑。
他看着岑珠,舔了舔干燥的唇,发现嘴唇的温度比舌头还要烫。
“你是这么想的?”
他咬着嘴上的死皮,一手着方向盘,锋利又冷淡的眸子扫向窗外,又转回来看她,怎么想都想不通岑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你我都好?哪里好?”
岑珠终于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你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太暧昧了吗?”
“这样不方便你找女朋友,也不方便我找男朋友。”
陈寄礼听见她这句话,感觉有口气瞬间聚集在胸腔,不上不下的。
灼热烫人的呼吸将他吞噬。
他从来都没这么憋屈过。
不方便她找男朋友?
陈寄礼被气得说不出话,觉得车里闷的他一口气儿都喘不上来,但又舍不得跟岑珠生气,只能尽力平衡着胸腔内的氧气活动,试图把憋着的这口气儿吐出去。
最好能吐的一干二净,连带着对岑珠的气也一块儿吐出去。
他整理好自己,终于开口,刚说了个“你”字,发现自己的嗓子这会哑得不像样。
他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又转头看她,眼睛被高温烧的红血丝乍显。
他重新开口,看着岑珠的脸,又叹了口气,“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