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朝青州武陵郡的烈日仿佛要将大地烤化,热浪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陈默站在李员外家庄园外的田埂上,脚下土地干裂得如同龟甲,算珠在掌心被捏得咯咯作响。前日水路伏兵缴获的密记里提及的官窑矿脉走向,此刻正与眼前这片金黄稻田重叠,空气中似乎都浮动着磁石粉末般的隐秘气息。
虎娃抱着新锻的星焰铁尺匆匆跑来,铁尺表面刻着细密的北斗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少年算珠袋上沾着的磁石粉还混着昨夜焚烧地契的焦痕,随着跑动不断洒落:“陈公子,王老头说这铁尺淬火时火星子都带蓝光,凿石头跟切豆腐似的!”
张大爷拄着旧铁尺跟在后面,铁尺头部豁口处还嵌着上次对峙时崩掉的铁屑:“李员外把地契全烧了,祠堂里的账本也没留下半页。这老东西,怕是早和州府穿一条裤子了。”老人袖口的均田令布告被汗水浸得发皱,朱红大字晕染成暗红,像极了武陵河汛期翻涌的浊浪。
陈默蹲下身,指尖抠起一块龟裂的土块,粗糙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如何精准丈量土地?”他在心底发问。意识中瞬间浮现步量校准技术图谱,与《营造法式》里的丈量法重叠。“张大爷,”他起身将新铁尺插进地里,惊起几只田鼠,“按成年男子七尺步幅,用这铁尺走一遍,虎娃算珠记步数,每五尺插块磁石。”
巳时初刻,李员外家祠堂前飘着刺鼻的焦糊味。李员外身着织锦长衫,手持功名牌匾挡在田垄间,金丝绣的云纹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我乃有功名之人,按律不纳粮!你区区白身,敢动我家田地?”他身后的长工们握着锄头,锄柄上缠着的双鱼纹红布,与州府差役的甲胄纹饰如出一辙。
陈默接过虎娃递来的铁尺,星焰铁特有的凉意透过粗布手套传来。“李员外,”铁尺重重砸在界碑旁,震落几片干枯的叶子,“均田令只查田亩,不论功名。”算珠在掌心快速排出《离朝律》条文:“占田逾百亩者,杖责三十,田入官。去年你家收三千石租子,上报的地亩数......”
“那是贞观旧制!”李员外的功名牌匾晃得更急,“如今世道乱了,律法早改......”话音未落,虎娃突然蹲下身,算珠袋里的磁石粉洒在焦黑的地契残片上:“陈小哥!灰烬里有磁石粉!和官窑密道的矿砂一个味儿!”
陈默瞳孔骤缩。算珠在脑海中飞速排列,舆图上的矿脉走向与脚下土地完全重合。李员外脸色瞬间煞白,往后退了半步,绣着云纹的鞋尖不经意间碾碎了半块带磁石粉的焦纸。
午时三刻,丈量到西边坡地。陈默握着铁尺的手掌沁满薄汗,星焰铁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停!”张大爷突然用旧铁尺敲击地面,“这底下是空的!”沉闷的回声惊飞一群麻雀,铁尺落点处的蚂蚁正排着队搬运细小的磁石颗粒。
虎娃立刻掏出磁石贴近地面,算珠袋里的粉末瞬间聚成北斗形状。“摆动频率和密室磁石门一样!”少年的算珠撞出急促节奏,“李员外把矿脉藏在田里!”
李员外突然冷笑,折扇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田鼠打洞罢了,也能当证据?”他身后长工们向前半步,锄头在地上划出火星。陈默没有回应,铁尺沿着磁石粉痕迹继续推进,首到触到硬物。扒开浮土,半块断碑露出“官窑”二字,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
“李员外,”陈默将断碑碎片扔在对方脚边,“你家田地不仅逾制,还占着官窑遗址。按律......”
“且慢!”烟尘中传来马蹄声,州府差役的双鱼纹旗帜刺破热浪。差役头领翻身下马,腰间火漆印在阳光下泛着暗红,与赵铁柱叛变时露出的印记如出一辙。他扫了眼地上的磁石标记,又看了看李员外的功名牌匾:“陈默,李员外在朝有功名,你不该如此相逼。”
申时初刻,对峙在烈日下愈发激烈。陈默展开卷边的均田令布告,朱红大字被晒得发烫:“差役大人,均田令是皇上圣旨,难道比功名还轻?李员外多占三十亩,又私藏官窑矿脉,按律当充公。”
差役头领着腰间火漆印,突然笑了:“既是官窑遗址,便该归市舶司管。李员外献矿有功,说不定还能再升功名。”他身后差役们举起水火棍,双鱼纹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张大爷突然跨前一步,旧铁尺横在陈默身前:“地是百姓开的,矿也是百姓挖的!想抢走,先踏过我这把老骨头!”
虎娃的算珠突然散落一地。少年指着李员外的袖口,声音都在发抖:“他袖口里有磁石粉!和赵铁柱的一样!还有,刚才差役大人摸火漆印的动作......”众人望去,李员外锦袍袖口果然沾着细密粉末,在风中轻轻颤动,而差役头领的手正不自然地按在腰间印记上。
李员外脸色骤变,功名牌匾“当啷”落地。差役头领眼神一暗,水火棍重重砸在断碑上:“既如此,先把人带回......”
“且慢。”陈默弯腰拾起算珠,沾着磁石粉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丈量结果己用算珠记好,磁石标记也按北斗位布下。李员外的田地、矿脉,还有这断碑......”他望向远处李员外的庄园,屋檐下双鱼纹灯笼在风中摇晃,“不过是冰山一角。差役大人腰间的火漆印,和市舶司的双鱼纹,怕是也有些故事?”
酉时三刻,丈量结束。陈默将算珠串递给差役头领,每颗算珠都刻着北斗纹:“李员外共占田一百三十亩,超出三十亩,按律充公。至于矿脉......”他故意停顿,看着对方握紧的拳头,“既然差役大人说归市舶司,那就请便。只是这断碑和磁石粉......”
李员外突然跪地,功名牌匾磕出裂痕:“大人救命!我愿捐出矿脉,只求保住田地......”差役头领扶起他时,陈默清楚看见两人袖中的双鱼纹火漆印轻轻相触。
陈默握紧星焰铁尺,寒意从掌心蔓延。他知道这是妥协——矿脉归市舶司,多占田地充公,可李员外庄园深处的地窖,虎娃说磁石指针在那里偏移了五格。庄园围墙内,几盏双鱼纹灯笼陆续亮起,在暮色中连成诡异的北斗形状,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陈小哥,”虎娃在断碑旁埋下最后一块磁石,算珠袋晃出清脆声响,“李员外家地窖肯定连着密道。磁石粉的走向......”少年突然噤声,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压抑的惨叫。庄园内,一盏双鱼纹灯笼突然剧烈摇晃,然后“啪”地坠落在地,火苗瞬间点燃了旁边的干草堆。
陈默望向渐暗的天际,算珠在脑海中飞速推演。当第一颗星星亮起时,他看见李员外被带走的方向,差役甲胄上的双鱼纹与天上星图隐隐重合。这场用铁尺丈量的公平,终究只是乱世棋局的第一步。而那藏在地下的官窑矿脉、双鱼纹密道,还有市舶司与州府的勾结,正等着下一把星焰铁尺,凿开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