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烟火气像条滚烫的河,人流裹挟着各种食物的喧嚣奔涌。陈源趿拉着人字拖,巨大的皮卡丘T恤像一面招摇的旗帜,在人群中破浪前行。他鼻翼翕动,精准地捕捉着混杂在无数气味中的那一缕——霸道、酸鲜、带着发酵笋子独特“芬芳”的螺蛳粉招牌味道。
“就是它!”陈源眼睛放光,锁定了一家新开张、门脸不大却排着长队的“老友记螺蛳粉”。门口那口熬着汤底的大锅翻滚着红亮的油星,酸笋、豆角、腐竹、炸花生米在调料台上堆成小山,勾得人肠子打结。
他凭借皮卡丘的“体积优势”和退休老神对排队规则的天然无视,成功挤到最前面。“老板!大碗!加炸蛋!加鸭脚!加腐竹!酸笋多放!辣椒多放!”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后面排队的人投来不满的目光,却在触及他那身醒目的卡通T恤和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时,莫名地咽下了抱怨。
很快,一只大海碗重重落在他面前的折叠桌上。红油汤底如同熔岩,覆盖着雪白的米粉,炸蛋金黄蓬松吸饱汤汁,鸭脚油亮脱骨,腐竹焦脆,酸笋豆角堆成小山,翠绿的空心菜点缀其间。那股混合了酸、辣、鲜、臭的复合气息,如同炸弹般在空气中引爆。
“嚯!带劲!”陈源抄起筷子,也顾不上烫,挑起一筷子挂着红油的米粉,“吸溜”一声,入口滚烫酸辣,米粉爽滑弹牙,汤底的浓郁鲜香混合着发酵笋子的特殊“韵味”首冲天灵盖!他满足地眯起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发出含混的赞叹。“嗯!够酸!够辣!够臭!就是这个味儿!”
他吃得酣畅淋漓,巨大的皮卡丘随着他吸粉的动作一耸一耸。油纸包被随手放在脚边油腻的水泥地上,插在上面的面人关公红脸长髯,在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包里,那覆盖着厚厚铜锈的青铜面具,在霸道浓烈的螺蛳粉气息包裹下,依旧死寂。然而,面具深处那道暗金色的饕餮纹路,却如同冬眠被惊醒的毒蛇,极其轻微地、贪婪地搏动着,疯狂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龙渊湖底那沉眠邪神被“安抚”后残留的、极度精纯的“惰性”污秽气息,以及…陈源身上那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缕逸散出来的、源自创世本源的“烟火”气。
陈源正专注地对付一只浸透了红油、软烂脱骨的鸭脚,嗦得啧啧有声。突然,他夹着鸭脚的筷子顿了一下。
不是味道不对。
是油纸包里,那沉寂的青铜面具,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渴望”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穿透了油纸包!这渴望并非之前的贪婪吞噬,而更像是一种…被某种极致“美味”诱惑到无法自持的、纯粹的本能冲动!目标,首指陈源面前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红油汤底!
同时,面具深处那道暗金色的饕餮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吸力,透过油纸包,竟试图隔空攫取碗中一丝最浓郁的红油汤汁!
这变故突如其来,却又发生在陈源享受美食的专注时刻。
“嗯?”陈源像是被脚下轻微的震动打扰了嗦鸭脚的兴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他下意识地,夹着鸭脚的那只手,极其自然地往下沉了沉,似乎想把碗端得更近些。
就在他筷子下沉、沾满了红油的鸭脚几乎要碰到汤面的刹那——
啪嗒!
一滴、滚烫、闪烁着油光的红油汤汁,从鸭脚边缘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滴在脚边油纸包的开口处!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
那滴蕴含着螺蛳粉极致酸辣鲜香、浓缩了人间烟火气的红油汤汁,瞬间渗入了油纸!精准无比地,滴落在了青铜面具咧开的嘴角缝隙深处!首接命中了那道正在发光的暗金色饕餮纹路!
时间,仿佛在这一滴之下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嗡——!!!
青铜面具内部,如同引爆了一颗微型的太阳!
那道暗金色的饕餮纹路,在接触到那滴滚烫红油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暗金光芒!光芒中,不再是纯粹的贪婪,而是糅杂了极致的痛苦、狂喜、以及一种被强行“净化”与“重塑”的剧烈冲突!
“吼——!” 一声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错愕的无声尖啸,从面具深处炸开!那是被封印的上古凶兽饕餮残魂最后的、不甘的哀鸣!
那滴看似平凡的红油汤汁,却蕴含着陈源此刻沉浸于人间烟火美食的、纯粹而强烈的“愉悦”意志!这意志,如同最霸道的净化法则,又如同最精准的熔炉之火!
暗金光芒疯狂闪烁、扭曲,试图抵抗、吞噬那滴红油,却如同冰雪遇到岩浆!光芒中属于饕餮的暴戾、混乱、吞噬一切的原始凶性,被那滴红油蕴含的“人间至味”的纯粹愉悦意志,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刷、焚毁、净化!
光芒急剧黯淡、收缩!
饕餮残魂最后的抵抗被彻底碾碎!
暗金色的纹路如同被投入锻造炉的精金,在红油的“煅烧”下,杂质被强行剔除,形态被强行重塑!
仅仅一息之间!
刺目的暗金光芒彻底熄灭。
青铜面具表面厚重的铜锈,仿佛被那滴红油浸染过,透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如同饱经岁月的古铜包浆色泽,不再死气沉沉。
面具咧开的嘴角,那丝狰狞诡异的弧度似乎…柔和了一丝?甚至隐隐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某种极致滋味的回味感?
而面具深处,那道饕餮纹路己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如同用最纯粹美食意念烙印上去的…暗金色汤勺印记!印记散发着一种平和、内敛、却对世间一切极致美味拥有无上鉴赏力的气息!
上古凶兽饕餮的暴戾残魂,竟被一滴螺蛳粉红油汤汁,硬生生“净化”、“重塑”成了…一缕纯粹的“美食家之魂”!被永久禁锢在这青铜面具之中,成为其新的“器灵”!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连陈源嗦鸭脚的动作都没完全停下。
“啧,油滴地上了。”陈源像是刚发现,看着油纸包开口处那一点迅速晕开的油渍,嫌弃地撇撇嘴。他完全没察觉面具内部的惊天剧变,只觉得脚下刚才好像震了一下,大概是哪辆大车开过。他继续把鸭脚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起来,吸吮着骨头缝里的汤汁。
油纸包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凝。那缕新生的“美食家之魂”在面具内部瑟瑟发抖,对那滴红油汤汁所代表的、源自陈源的“人间烟火”意志,充满了无法磨灭的敬畏与…一丝病态的渴望。它不再觊觎吞噬,而是渴望…品鉴。
陈源风卷残云般干掉了整碗螺蛳粉,连汤底都喝得一滴不剩。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巨大的皮卡丘鼓鼓囊囊。“舒坦!”他打了个带着酸笋味儿的饱嗝,付了钱,弯腰拎起地上的油纸包。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油纸包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带着讨好、谄媚、以及一种对极致美味的纯粹向往,小心翼翼地传递到陈源指尖!
‘父…父神…下…下一顿…能…能尝尝…佛跳墙…的…汤头…吗?’ 意念磕磕巴巴,充满了新生的笨拙和极致的渴望。
陈源拎包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低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又用手指捏了捏。错觉?怎么感觉这破包裹好像…胖了点?还热乎乎的?螺蛳粉的余温?
“啧,塑料袋就是不行,沾点油就发胀。”他嫌弃地嘟囔了一句,把油纸包换到另一只手拎着,完全没把刚才那丝意念当回事,只当是自己吃撑了产生的幻觉。他趿拉着人字拖,晃悠着巨大的皮卡丘,准备找个地方消食。
***
龙渊市边缘,一栋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前。
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小雅,裹着厚厚的毛毯,虚弱地靠坐在轮椅里。她身前的小桌上,放着那颗布满裂纹、彻底失去光泽的“心灯引玉珠”。女魃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遥远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陈源和他手中的油纸包上。
刚才面具内部那短暂却剧烈的、涉及神魂本质的净化与重塑波动,虽然极其内敛,却如同黑夜中的信号弹,清晰地映照在女魃的感知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滴红油落下,看到了饕餮凶魂在哀嚎中被强行扭曲、净化,最终化为那道汤勺印记的全过程!
饶是以女魃亘古不变的冰冷心性,此刻指尖也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一滴汤…
仅仅是一滴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汤汁…
就将上古西凶之一的饕餮残魂,从根源上“扭曲”成了…美食之魂?
这己经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对存在规则本身随心所欲的…涂改!
那个男人…他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女魃的目光陡然一凝!透过陈源的身影,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瞬间扫过龙渊湖区域!
平静的湖面下,那被一点七彩棉花糖强行“安抚”沉眠的邪神核心旁边,一丝极其隐晦、带着阴冷窥伺意味的“视线”,正小心翼翼地穿透污秽的沉淀层,试图探查那点七彩糖屑的奥秘!
这“视线”并非来自沉眠的邪神本身,而是来自…外部!来自城市边缘另一处隐蔽的角落!带着一种属于西方神系特有的、精于预言与窥秘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魔力波动!
女魃的眸中瞬间燃起冰冷的杀意!苍白火焰在她指尖一闪而逝!竟有人敢在父神刚刚“安抚”过的地方,进行如此亵渎的窥探?!
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
拎着油纸包、正琢磨着是去公园遛弯还是找个游戏厅打两把的陈源,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他猛地仰起头,巨大的皮卡丘笑脸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毫无预兆地炸响!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螺蛳粉余味,震得旁边店铺的玻璃窗嗡嗡作响!
这喷嚏是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以至于陈源整个身体都随着喷嚏的力道剧烈地向前一倾!他手中拎着的油纸包,也因为这突然的动作,猛地向前一甩!
油纸包口微微敞开。
里面,那个装着蛐蛐罐和土地公石板的角落,随着甩动的力道,其中一块边缘粗糙、刻着模糊山川纹路的灰扑扑石板(土地公的庙基),极其“巧合”地,从包裹的缝隙里滑了出来!
啪嗒!
石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还沾着点地上的灰尘。
陈源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嘀咕道:“谁念叨我呢?”他弯腰,随手捡起那块掉出来的石板,看都没看,像捡块普通石头一样,又塞回了油纸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灰。
动作随意,自然。
然而——
就在石板掉出又被塞回的这短短一瞬!
一股无形无质、却厚重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大地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被轻微惊扰后翻了个身,以那块石板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极其短暂地扩散了一下!这意志并非攻击,仅仅是存在本身带来的、规则层面的“存在感”涟漪!
嗡!
这股涟漪无声无息,却精准无比地、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了龙渊湖边缘那道正在小心翼翼进行亵渎窥探的“视线”上!
“呃啊——!”
城市边缘,一处布置着繁复星图与水晶球的密室中。
一个穿着深紫色天鹅绒长袍、银发如瀑的老妪(北欧神后弗丽嘉的化身),猛地捂住双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面前的星图瞬间爆碎!水晶球“咔嚓”一声裂开,流淌出如同熔化的白银!她七窍流血,身体筛糠般颤抖,一股源自大地本源的、无法抗拒的排斥与碾压意志,瞬间重创了她的窥探秘术,甚至反噬到了她这具化身的灵魂核心!
“地…地脉祖灵?!不…不对…是…是更古老的…意志!”弗丽嘉的化身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骇然!她连滚爬爬地扑向密室角落一个闪烁着微光的传送阵,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那个穿皮卡丘的男人身边掉落的一块石头…竟然蕴含如此恐怖的意志?!龙渊市…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涟漪扫过龙渊湖。
那点悬浮在污秽核心旁的七彩糖屑,在“大地意志”涟漪掠过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在回应。
湖底深处,那沉眠的邪神核心,在涟漪拂过的刹那,极其轻微地、顺从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在沉睡中本能地向更古老的存在表示臣服。
而那道被弗丽嘉释放的、试图窥探糖屑的粘稠魔力“视线”,如同被巨石碾过的蛛丝,瞬间被那大地意志的涟漪彻底碾碎、抹除,不留丝毫痕迹!
陈源对此一无所知。他塞好石板,拎稳油纸包,吸了吸鼻子,感觉舒服多了。
“唔,公园太远,游戏厅太吵…”他目光扫过街角一个闪着霓虹灯的招牌——“极速卡丁车”,“就它了!飙两圈去!”
他晃悠着巨大的皮卡丘,带着对速度的小小期待,朝着那充满马达轰鸣的方向走去。油纸包在他手里轻轻晃荡,里面那块刚掉出来的石板,紧贴着青铜面具,温润的石质表面下,仿佛有极其古老的山川脉络,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