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鼻尖几乎要贴上门板,被血线网勒出的红痕从脖颈漫到耳后,可他嘴角那抹笑意却像被钉死在脸上,连警察踹门的动静都没能让那弧度有半分摇晃。
沈郁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蜷缩,银瞳里翻涌起暗沉的雾色——那是千年前镇压邪修时,阴祟入体前特有的灵力波动。
“晚晚。”他的声音比以往更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他的识海在翻涌。”
俞晚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细汗。
她见过被邪术操控的人,眼神要么空洞如傀儡,要么癫狂似疯魔,可陈默此刻的眼仁却亮得反常,像是有团幽火在瞳孔深处烧着。
她反手握住沈郁微凉的手腕,触到他脉门处若有若无的震颤——那是魂体强行维持术法后的反噬。
“我有检测仪。”她从帆布包侧袋摸出个巴掌大的金属仪器,按键时指节微微发颤。
这台跟着她修复过三十三件一级文物的老伙计“滴”地轻响,屏幕上的波频曲线突然窜成尖锐的山峰,又在两秒后诡异地拧成绳结。
“北宋鎏金铜镜的残粉。”她盯着仪器下方滚动的文字注释,喉结动了动,“和现代纳米芯片熔在一起,怪不得能绕过常规安检。”
林医生不知何时戴上了医用手套,他的指尖悬在陈默后颈两厘米处,镜片后的瞳孔缩成细线:“皮下三毫米有金属反光。”他转身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微型手电筒,冷白光打在陈默后颈,果然照出枚比米粒还小的菱形薄片,正随着陈默的吞咽动作泛着妖异的红。
“这东西嵌进了枕骨大孔。”他的声音发紧,“我之前在国外文献见过类似案例——强行剥离会触发芯片自毁,高温熔液会首接烧坏延髓。”
病房门被“哐”地撞开,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举着防爆盾冲进来,却在看见血线网的瞬间顿住脚步。
为首的警察摸向腰间对讲机,被俞晚抬手拦住:“先别通报。”她的目光扫过陈默鼓胀的太阳穴,那里的血管正随着某种规律跳动,“他体内的东西不是普通炸弹。”
“喵——”
一声清柔的叫唤从窗台传来。
青蚨不知何时从药房的药瓶里钻了出来,金红相间的翅膀扑棱着,正绕着陈默的头顶打旋。
这只寄生在古钱里的小灵体平时总爱缩在俞晚的发间偷吸她血脉里的生气,此刻却炸着毛,尾羽上的铜钱纹路泛着刺目的金光——那是灵体被危险气息激怒的征兆。
“它在怕。”沈郁突然开口。
他的银发边缘己经褪成灰白,像被雨水打湿的蒲公英,“这芯片里的阴流……混着北马禁术的味道。”
俞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在博物馆库房,那具被挖去双眼的明代女尸后颈也有类似的灼痕;想起林医生给她看的波形图,那些和灵力同频的脉冲,原来早就在陈默的脑波里埋下了伏笔。
血线网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其中一根缠在陈默手腕的血线“啪”地断裂,在地面溅开的血珠里,她又看见了那枚更小的引爆器——这次连外壳都泛着和芯片一样的幽红。
“得先让芯片停止运作。”她攥紧检测仪,指腹压在沈郁手背上,“你还能……”
“能。”沈郁截断她的话。
他垂眸看向交叠的手,俞晚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团小小的火焰,在他几乎要溃散的魂体里烧出条裂缝。
银瞳深处的暗色翻涌得更急了,他能感觉到那股阴流正顺着陈默的七窍往外钻,像无数条细蛇,要把整间病房的灵力都绞成碎片。
林医生突然按住陈默的手腕。
“他的心率在飙升。”他抬头时,额角己经沁出薄汗,“每分钟一百八十次,这不是正常生理反应。”
俞晚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看见陈默的舌尖抵着上颚,喉咙里发出类似摩斯密码的轻响——那是她在修复《南茅手札》时见过的邪术口诀,用来唤醒被封印的阴灵。
血线网的光色正在变深,从原来的朱砂红褪成暗红,像被抽干了生气的晚霞。
“沈郁。”她转身捧住他的脸。
他的皮肤凉得惊人,连鼻尖都泛着青,“我需要你冻住那芯片。”
沈郁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魂体碎裂的声音,像初春的冰面裂开细纹。
可当他对上俞晚眼底的坚定时,那些疼痛突然都轻了——轻得像千年前,她在乱葬岗握住他染血的手时,说的那句“我信你”。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陈默后颈上方五厘米处。
银瞳里的幽蓝突然大盛,连天花板的顶灯都跟着闪了闪。
青蚨“嗖”地窜回俞晚发间,用翅膀捂住她的耳朵。
林医生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又立刻站稳——他看见沈郁的银发在无风自动,每根发丝都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把未出鞘的剑。
陈默后颈的芯片红光骤亮。
沈郁的指尖开始凝聚灵力,那团光很小,却亮得刺眼,像颗被揉碎的星子。
俞晚听见他极低的喘息,混着某种古老的咒文,从喉间溢出。
而在这所有声响之上,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沈郁逐渐微弱却始终坚定的,心跳。
沈郁的指尖在陈默后颈上方停了半寸,那团凝聚的银光突然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噼啪”爆出几点星屑。
他银发间原本流转的幽蓝骤然暗了三分,发尾竟泛起几缕焦黑,像被火舌舔过的蛛丝。
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声音却仍稳得像块沉在深潭底的玉:“电磁场干扰……北马术法最怕现代电路。”
俞晚的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托,触到他肩胛骨处透骨的凉。
她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这才惊觉他额角己沁出细密的冷汗——不是魂体该有的虚浮,而是真正的、人类才会有的生理性疼痛。
“你怎么样?”她的指尖蹭过他发间的焦痕,尾音发颤。
沈郁偏头在她手背轻蹭了蹭,像只被雨淋湿的兽在讨要温度:“无妨。”他银瞳里翻涌的暗色却骗不了人,“那芯片在抽取整栋楼的灵力,再拖下去……”
“喵呜——”
青蚨的小身子突然从俞晚发间窜出,金红翅膀拍得簌簌响。
它绕着陈默头顶飞了三圈,尾羽上的铜钱纹路忽明忽暗,最后“啪嗒”落在俞晚肩头,用翅膀尖戳了戳她腰间的针灸包:“电流!我能吸电流!”它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但得要个能导灵的媒介……你有银针吗?”
俞晚的手指在帆布包上一顿。
她想起上个月修复唐代针灸铜人时,特意用南茅秘法治过的那套银针——针身淬过朱砂,针尾刻着镇灵纹。
“有。”她迅速取出最细的那根,针尖在舌尖轻轻一舔(南茅血契术的引子),又在随身携带的朱砂瓶里蘸了蘸。
“晚晚。”沈郁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指尖在发抖,却握得极稳,“符咒要画在‘心俞穴’。”他指腹按在陈默左胸第二肋间隙,“芯片的能量源连着重楼脉,断脉符得……”
“我知道。”俞晚打断他。
她的呼吸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指尖的银针悬在陈默胸口,朱砂在皮肤上晕开淡红的痕迹,“《南茅手札》里写过,断脉符要逆着任督二脉走。”
沈郁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她眼尾微微发红,却不是害怕,是像当年在乱葬岗替他包扎时那样——眉峰绷成锋利的刃,眼底燃着团要烧穿黑暗的火。
青蚨扑棱着飞到针尖上,翅膀尖渗出一线金芒,顺着银针没入朱砂痕迹。
俞晚的手腕骤然一烫,那是青蚨的灵力在和她的血脉共鸣。
她咬着下唇画完最后一笔,符咒边缘腾起极淡的白烟,像被风吹散的香灰。
陈默后颈的芯片红光“滋啦”一声,像被掐断的电线。
整层楼的灯光突然大亮,刚才还忽明忽暗的顶灯此刻白得刺眼。
林医生下意识抬手遮眼,再放下时,却被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惊得后退半步——三十台仪器同时尖啸,绿色的波形图疯狂跳动,像被扔进热油里的蚯蚓。
“怎么回事?”他扯过最近一台监护仪的导线,屏幕上的数字跳得他太阳穴发疼,“心率、血压、血氧全乱了套,这不可能!”
俞晚的后颈又起了层细汗。
她能感觉到空气里浮着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挠她的灵觉——那是被惊醒的灵体在游荡。
三天前博物馆女尸的眼窝突然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些被挖去的眼睛,是不是也在看这样的“热闹”?
“是芯片的余波。”沈郁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它刚才在压制这层楼的灵体,现在突然断电……”他突然攥紧俞晚的手腕,指尖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晚晚,看窗户。”
俞晚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玻璃上贴着张苍白的脸。
那是张女人的脸,长发湿漉漉地黏在玻璃上,眼睛大得反常,眼白里爬满血丝。
她的嘴唇动了动,俞晚没听见声音,却清晰“看”到她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像被什么东西撑着,再也合不上。
“砰!”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拔高八度。
俞晚猛地回头,再转回来时,玻璃上只剩一片模糊的水痕,像有人用指尖抹过雾气。
“沈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郁没说话。
他银瞳里的暗色己经漫到眼尾,像被墨汁染透的宣纸。
他抬起手,指尖虚虚按在俞晚后心——那是南茅传人灵觉最薄弱的地方。
“别怕。”他的体温透过掌心渗进来,“我在。”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玻璃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