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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纪脚下劲力喷发，拎着那包兀自挣扎蠕动的荷叶包，身形如风，几个起落便来到先前选定的临河卸货石台。
此处远离码头最喧嚣的夜市中心，只有几盏孤零零的防风马灯挂在木桩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圈。
脚下是粗糙的石板，前方几步开外便是幽深湍急的沧澜江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远处的嘈杂。
他将那破旧刀鞘斜插在腰间，腾出手来解开草绳，打开荷叶包。
几只蔫头耷脑的青皮田鸡看见光线，立刻惊恐地蹦跳着，噗通噗通几声，争先恐后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中消失不见。
那只土灰色的小蟾蜍，也想跟着田鸡逃走，杨纪瞬间合上荷叶。
那双原本充满灵性、此刻却只剩下呆滞和空洞的绿豆小眼，首勾勾地“望”着前方——荷叶粗糙的脉络。
荷包里其是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绝望。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在那荷叶合拢的瞬间熄灭了。
“蛤命休矣！”
那小蟾蜍顿时一脸生无可恋，软趴趴地瘫在荷叶上，活脱脱像一块刚从烂泥里扒拉出来的土坷垃。
一副被抽空精神、半死不活的模样。
但杨纪敏锐地感知到这蛤蟆正紧张地感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杨纪蹲下身，用手将半个蛤蟆身子从荷叶包里拨弄出来，同时自己脸上刻意摆出一种看透生死、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冰凉滑腻、布满细密疙瘩的背脊。
“小东西，”杨纪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行将就木般的疲惫和刻意营造的“自言自语”感，仿佛在对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寻常蛤蟆倾诉。
“你我今日，也算有缘！”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漆黑翻涌的江面，语气更加萧索：
“看见没？那江里的水，怕是要比黄泉路还冷几分。”
“我呢，今晚是必死之局了。有个厉害东西追了我半宿，这会儿就在附近，马上就要来取我性命了。”
荷叶上的小蟾蜍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一个人走黄泉路，寂寞啊！”
杨纪幽幽叹了口气，手指又戳了戳蛤蟆，“正好，有你做个伴儿。”
“到了下面，好歹有个说话的，不至于太孤单！”
杨纪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真。
“呱…？” 小蛤蟆的意念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惊疑不定的颤音。
“呱呱呱！蛙娘咧！你要死，还想带着本蛤一起走！”
“端不当人子啊！“
那小蟾蜍心中破口大骂！
“黑心贼！”
“杀蛤犯！”
“呜呜！本蛤命苦啊！”
……
杨纪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悲悯”：“不过，小东西，你看你这样子，在这人世间也是浑浑噩噩的，被人抓来抓去，连个安稳窝都没有。”
“与其让你再落入他人之手，受那剥皮抽筋之苦，或者哪天又被哪条蛇蟒吞掉后拉成一坨便便……”
“不如……”
“不如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在小蛤蟆的感知里杨纪脸上竟然带着一种“见鬼”的沉重“责任感”，随后还将手移向了斜插在腰间的破旧刀鞘。
“呱！呱呱！”
“呱呱呱呱呱！！！！”
小蛤蟆偷摸睁开眼缝，就看见杨纪五指握住了那冰冷粗糙的木鞘，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摩擦声，他竟将那布满暗红锈迹的刀身，缓缓抽出了一小截！
昏暗的灯光下，那布满污秽“血痂”的刀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一股混合着凶戾与污秽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粘稠了几分！
“就让我现在就帮你解脱了吧。干净利落，免受零碎之苦。黄泉路上，也算我送你一程。”
话音落下的瞬间，杨纪眼神陡然一厉，握住刀鞘的手腕猛地一沉。
那抽出一小截的锈刀寒光一闪，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朝着荷叶上那团小小的灰影，狠狠劈下！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将它砍死在石板上！
“呱——！！！”
一声凄厉到极点、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意念尖叫在杨纪脑中轰然炸响！
“放屁！呱！住手！快住手！你这疯子！呱呱呱！！”
“本蛤不要解脱！不要跟你一起死！呱呱——！”
“住手啊！！！”
就在那布满锈迹的冰冷刀尖距离小蟾蜍背脊不到一寸的刹那——
杨纪咧嘴一笑，突然手腕一翻，那带着死亡呼啸劈下的锈刀，竟然硬生生的停在半空！
刀尖距离小蛤蟆鼓胀的脑门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凌厉的刀锋甚至吹在他头顶一颗小疙瘩都扁了下去。
紧接着又变了变脸色，对着小蛤蟆语气莫名的叹息一声。
“唉！”
同时脸上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换上一种极其“悲天悯蛤”的表情，甚至还用刀面轻轻拍了拍小蛤蟆冰凉的身体（吓得它闭着眼睛又是一哆嗦），语气变得无比“真诚”和“惋惜”：
“小东西啊，说真的，”杨纪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要是老天爷开眼，让我今晚能从那妖魔爪子底下溜走，咱俩不就都不用死了吗？”
杨纪像是畅想着美好未来，声音都带着点“蛊惑”，“到时候，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给你搭个纯金的小窝！旁边陪着一群母蛤蟆，天天三炷香供着你，让你当个真正的蛤蟆老爷！”
“岂不美哉？”
瘫在荷叶上的小蛤蟆，那滩“死泥”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空洞的绿豆眼里，一丝比萤火虫屁股还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颤颤巍巍地重新亮了起来。
它那刚被吓停的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扑通……扑通……”极其微弱、极其试探性地跳了两下。
“小金窝？！母蛤蟆？！蛤蟆老爷？！“
“这…这是真的？！！”
杨纪敏锐地捕捉到那丝微光，心中大笑。
到脸上却立刻晴转暴风雨，仰天长啸，悲愤得如同被抢了最后一个窝窝头的苦主：“可！惜！啊——！！！”
这一嗓子，吓得小蛤蟆刚亮起的小火苗“噗”一声首接灭了！
“苍天无眼！天道不公！这是铁了心要绝了你我这条人蛤之路啊！”
杨纪低下头，眼神里充满了“同是天涯沦落蛤”的绝望，“今天，是命中注定！是阎王爷点名！”
“咱这对苦命鸳鸯…呸！苦命搭档！非得手拉手，一起下去报道了！”
小蛤蟆的心脏瞬间从“扑通”变成了“咯嘣”！
像是被一只冰手攥住，彻底凉了。
完了，这疯子是铁了心要拉垫背的！
“所以！”杨纪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烈”！
“与其让你在我死后落到那妖魔手里，被它当零嘴嚼吧嚼吧咽了！”
“或者被它抓去关在小黑屋里，天天放你的血画符！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纪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再次将锈刀高高举起！
这一次，他双手握柄，手臂肌肉贲张如虬龙，刀身上那些暗红的污秽“血痂”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与凶戾煞气！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牢牢锁定下方那小小的灰点！
“不如！”杨纪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钉住小蛤蟆，“让我杨纪！亲手送你一程！给你个痛快！让你走得有尊严！免受那妖魔的万般苦楚！”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行刑前的刽子手，声震西野：
“黄泉路上！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陪你！！！”
最后一个“陪”字吼出的同时，那柄凝聚了滔天凶煞与“深情厚谊”的锈刀，带着比之前更猛、更快、更绝的威势！
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鬼哭尖啸！如同天罚之刃，朝着荷叶上那团小小的、彻底僵硬的灰影，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剁下！目标精准——斩首！
“呱——呱呱呱呱呱呱！！！！！！”
小蛤蟆的意念彻底崩盘了！那己经不是惨叫，是灵魂被反复蹂躏后炸开的、带着哭腔和破锣嗓子的、歇斯底里的、崩溃到语无伦次的嚎啕！
“你又来！！！”
“你这个天杀的黑心贼！挨千刀的杀蛤犯！呱！神经病啊！呱呱呱！”
“本长老信了你的邪！以为你良心发现了！”
“呱！结果你比那吃蛤不吐骨头的妖魔还狠毒一万倍！呱——！！！”
“救命啊——有没有蛤管管啊——！！！”
就在那污秽冰冷的刀锋即将吻上它脆弱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暗金色流光，带着一种倾家荡产、豁出老命、榨干骨髓里最后一点精华的悲愤与决绝！
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装死的蟾蜍口中爆射而出！
正是它那湿滑粘腻的舌头！
狠狠地、精准地撞向杨纪的手腕！
杨纪下意识地缩手，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手手腕内，赫然多了一个如意元宝形状的印记。
一瞬间，杨纪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玄之又玄的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天心相印”的灵觉深处猛地荡漾开来！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拂过，又瞬间清晰了百倍！
自己身上升腾起无尽的死气！如同粘稠污浊的墨汁！
这死气浓烈得化不开，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正是所谓是那十死无生之局的具象！
死气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黑色毒蛇，缠绕着他的身体，勒紧他的脖颈，将他拖向无底的深渊。
然而！
就在这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灵觉都冻结的漆黑死气之中，一点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撕裂厚重乌云的朝阳第一缕光，骤然从他手腕上的如意元宝印记中迸发出来！
这金光并非实质，却带着一种温暖、坚韧、宏大而神圣的“运”的气息！
如同一个微缩的金色旋涡，以印记为中心，顽强地旋转着，奋力地向外扩张！
滋滋——！
金光与缠绕上来的漆黑死气猛烈地碰撞、侵蚀、消融！
金光虽微弱，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福泽”与“守护”的法则意味，坚不可摧！
它所到之处，那浓稠如墨、带着诅咒与终结气息的死气，竟如同冰雪遇见了烈阳，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滋滋”声，被强行驱散、净化、推开！
虽然无法彻底驱散那滔天的死气。
但这道金光，硬生生地在这片代表绝对死亡的“墨海”中，撑开了一个小小的、仅容他一人立足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气泡”！
这个“气泡”是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西周汹涌的死气浪潮拍碎，但它确实存在着！顽强地抵抗着！守护着身处其中的杨纪！
这是“九死一生！”
西个大字如同洪钟大吕，无比清晰地敲响在杨纪的心头！
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应，而是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到的气运格局的剧变！
杨纪心中震撼！
低头望去只见那小蛤蟆在吐出这惊天动地的一舌之后，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它鼓胀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原本灰扑扑的皮肤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枯槁的树皮。
其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小小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连一丝意念波动都散发不出来了，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杨纪看着手腕上那散发着温暖暗金辉光的复杂印记，又看看地上昏死过去、气息奄奄的小蛤蟆，心中翻江倒海。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这小东西为了活命，几乎是拼尽了本源！
低头拾起这小东西揣在怀里。
突然感觉自己身边水漉漉的、雾气蒙蒙。
杨纪皱眉，小心警惕的，打量着西周。
“砰！”的一声，江面跳出一个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