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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看到自己像疯子一样在单人西排里一次次送死？看到他对着屏幕低吼？看到他手腕红肿的狼狈？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让他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夏灼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想说“我只是睡不着”，想说“我想再练练”，但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陆沉，看着他那双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深沉的眸子，里面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责怪，没有失望，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这沉寂，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时间仿佛被拉长。几秒钟的对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陆沉动了。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偏了下头，目光从夏灼僵硬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掉落在夏灼脚边的那管活血药膏上。他的视线在那管小小的药膏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又缓缓抬眸，重新落回夏灼脸上。
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那只没拿平板的手，极其随意地、带着点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动作很轻，很随意，仿佛只是无意识的习惯动作。
但在夏灼眼里，这个动作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敲太阳穴…那是陆沉在训练场集装箱地狱里，无数次对他精准毒舌点评时，最常做的小动作！他在无声地提醒他——用脑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更深的倔强瞬间冲垮了夏灼的羞耻感！他猛地低下头，避开陆沉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药膏，胡乱地在红肿的手腕上涂抹了几下。药膏的辛辣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灼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他没有再看陆沉，也没有离开。而是猛地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电脑前，带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重新坐了下来！
开电脑！戴耳机！动作粗暴！
他再次点开了《绝境战场》。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排位，而是径首点开了训练场模式。
目标：地狱集装箱。
地图载入。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暴雨音效和疯狂频闪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斥了耳机和屏幕！十个最高速度、不规则变向的微型移动靶再次如同鬼魅般在狭小锈蚀的空间内疯狂跳跃！
夏灼深吸一口气，眼神死死锁定那些跳跃的靶心。手腕的刺痛在药膏和冰冷鼠标的双重刺激下，反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无视了门口那个沉默的身影，将所有杂念摒弃，将所有委屈、自责、压力都化作燃料，投入到眼前这片声光地狱之中！
压枪！预判！甩枪！
哒哒哒！【脱靶】！
哒哒哒！【命中】！
哒哒哒！【脱靶】！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队服T恤。手腕的旧伤在一次次剧烈的甩枪动作下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屏幕上跳出的命中率在60%到75%之间艰难地徘徊，始终无法突破那该死的90%大关！
“手抖。预判滞后0.3秒。”一个冰冷、清晰、如同贴着耳膜响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暴雨音效和隔音耳机的阻隔，精准地刺入夏灼的脑海！
是陆沉！他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夏灼身后！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令人火大的精准和冰冷！
夏灼的动作猛地一僵！一股邪火瞬间窜上头顶！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点评！他凭什么？！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训练场里被他随意拿捏的新人吗？！
夏灼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存在感和手腕的剧痛，更加疯狂地将所有注意力倾注到眼前的靶子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鼠标被捏得咯咯作响！甩枪！压枪！哒哒哒！
【命中率：68%】…【72%】…【78%】…数字艰难地爬升着，但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和体力消耗。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模糊了视线，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眼前的频闪灯光和跳跃的靶子开始出现重影，大脑因为过度专注和疼痛而阵阵眩晕。
“呼吸乱了。注意力分散。”陆沉那如同索命梵音的声音，再次冰冷地响起，“加练。”
加练！
这两个字像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夏灼积压了一整天的所有负面情绪！委屈、自责、被抛弃的冰冷、网络上的恶意、还有此刻陆沉这该死的、冰冷的、旁观者般的姿态！
“闭嘴！”夏灼猛地摘掉耳机，转身朝着身后的陆沉爆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和疲惫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陆沉，“我知道我打得烂！我知道我是拖累！不用你一遍遍提醒！我自己加练碍着你了吗？！你看不惯可以走！别在这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清了陆沉此刻的样子。
陆沉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没有戴耳机，训练室里震耳欲聋的暴雨音效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他依旧拿着那个平板，屏幕幽幽地亮着。但夏灼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不是什么战术地图，也不是比赛录像。
是训练场的实时数据反馈界面！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夏灼当前集装箱训练的详细数据：每一枪的命中点分布、预判误差时间线、压枪稳定性曲线、甚至还有手腕操作轨迹的捕捉分析图！复杂的折线图和热力图在屏幕上跳动，冰冷的数据精确地描绘着他每一次成功与失败背后的原因！
而陆沉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似乎在快速分析着那些跳动的数据。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此刻没有嘲讽，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专注和…一种夏灼从未见过的、极其隐晦的探究？
他刚才的点评…不是居高临下的嘲讽？而是基于…这些实时数据？
夏灼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他张着嘴，后面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愕然和巨大的困惑。他…他一首在看？在看这些数据？
陆沉似乎察觉到了夏灼的停顿，终于从平板上抬起了视线。那双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夏灼愤怒而愕然的脸。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夏灼的质问。他的目光在夏灼布满汗水和血丝的疲惫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下移，落在了夏灼紧握着鼠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并且微微颤抖的手上。
夏灼的手腕，在惨白的屏幕光线下，红肿得异常明显，甚至能看到绷带下皮肤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的血管。
陆沉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些。他沉默着，视线在夏灼的手腕和屏幕上那些显示着手部操作轨迹不稳、存在明显代偿动作的数据曲线之间，来回扫视。
过了好几秒。训练室里只剩下暴雨音效的轰鸣。
陆沉终于有了动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迟疑地，指向夏灼的屏幕。指尖的方向，不是那些跳跃的靶子，而是集装箱内壁上一块极其不起眼的、被锈蚀得颜色略深的区域。
夏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块锈迹…在频闪的灯光下，似乎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形状也更不规则。他猛地想起了训练赛那次，陆沉精准指出环境因素影响靶子轨迹的情景！
“气流。”陆沉的声音响起，比刚才似乎低沉了一丝，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穿透了噪音，“那块锈蚀区域背风，空气湍流更强。靶子每次刷新经过那里，轨迹会有0.2秒的迟滞和轻微…右上飘移。”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每个字都经过斟酌。没有点评，没有命令，只有冰冷的、基于观察的…信息。
夏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猛地转头，再次看向那块锈蚀区域！下一个靶子刷新！果然是从那片区域边缘弹射出来！在频闪的灯光和噪音中，它的轨迹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和向右上方的飘移！
数据！环境！这才是陆沉一首在看的！他刚才的“加练”指令，不是嘲讽，而是在指出他注意力分散、没有抓住环境细节？！
一股巨大的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夏灼！他看着陆沉那张在幽光下显得格外疲惫却专注的侧脸，再看看屏幕上那些冰冷却真实的数据…
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燃料！他猛地转回身，重新戴上耳机！将震耳欲聋的噪音和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都隔绝在外！眼中只剩下那些跳跃的靶子和那块该死的锈迹！
忽略疼痛！忽略疲惫！忽略一切！
捕捉！预判！提前量！右上修正！
哒！哒！哒！
精准的三连点射！
【爆头】！【爆头】！【爆头】！
屏幕上瞬间跳出三个鲜红的提示！
夏灼没有停顿，精神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疯狂地捕捉着陆沉指出的那个环境细节！每一次靶子刷新，他都死死盯住那块锈迹区域！预判！修正！开枪！
哒哒哒！【命中】！【命中】！【爆头】！
命中率如同坐上了火箭，开始疯狂飙升！【82%】…【85%】…【88%】…【91%】！
当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宣告命中率突破90%的瞬间，夏灼猛地摘下耳机！震耳欲聋的暴雨音效瞬间消失，世界回归一片奇异的寂静。他大口喘着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滴落在键盘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眼前因为过度专注而阵阵发黑，手腕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右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剧痛，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手指僵硬地蜷缩着，完全不听使唤！
巨大的疲惫和突破后的虚脱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视线都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的掌心，安静地躺着一小包——止痛贴。
夏灼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猛地抬头，顺着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陆沉依旧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手里还拿着那个平板。他的目光没有看夏灼痉挛的手，也没有看那包止痛贴，而是微微侧着头，看着训练室窗外深沉的夜色。侧脸的线条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只递出止痛贴的手，稳定地悬停在夏灼面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极其别扭的…姿态。
仿佛那包止痛贴，只是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来的，与眼前这个倔强到自虐的队友…毫无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