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冰冷刺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一种近乎实质性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夏灼的耳膜,也扎进他因震惊而一片空白的心脏。
手腕上,陆沉指尖的冰凉触感尚未消散,那股混合着清冽气息与淡淡消毒水的压迫感却如同寒潮,瞬间席卷了夏灼的西肢百骸。他僵在冰冷的墙壁上,背脊的寒意首透骨髓,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沉松开手,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危险暗流的墨色眼眸最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
脚步声渐行渐远,楼梯间只剩下夏灼自己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他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刚才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陆沉手腕上那个细小的红点,冰冷的注射器,还有他那双盛满暴戾和警告的眼睛…
旧伤…注射…“别多管闲事”…
夏灼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恐惧、后怕、巨大的愧疚感,还有一丝被彻底拒之门外的冰冷,交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将他牢牢捆缚。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触碰了陆沉最深的禁区。队长…还会信任他吗?他们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是否就此彻底跌入冰点?
接下来的几天,基地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训练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围绕着“沉默之火”的战术演练也没有停止。但陆沉对夏灼的态度,彻底降到了冰点以下。
命令更加简洁,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Spark,清点。”
“Spark,架枪。”
“Spark,跟上。”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战术解释,甚至连最基本的“收到”都吝于回应。仿佛夏灼只是一个需要执行指令的机器,一个与“Silence”这个ID无关紧要的配件。他彻底贯彻了那句“别多管闲事”,将夏灼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夏灼努力执行着陆沉的每一个指令,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陆沉的左手,不去想那个注射器,将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那份冰冷的“复盘笔记”训练中。高压移动靶、瞬时反应、多线程信息处理…手腕的旧伤在超负荷的训练下反复发作,止痛贴成了必需品。他咬着牙坚持,汗水浸透了训练服,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和倔强。他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更像是一种赎罪,一种无声的承诺——他不会再成为拖累,他要把自己磨砺成真正配得上“火花”之名的尖刀。
阿哲和小莫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但谁也不敢多问。老K依旧忧心忡忡,目光不时扫过陆沉看似如常、操作却偶尔会流露出极其细微迟滞的左手。林薇来过几次,看着训练室里沉默得令人窒息的氛围,眉头紧锁,最终也只是拍拍老K的肩膀,低声交代了什么。
这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僵局,终于在几天后的一场内部训练赛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训练赛地图:雪地(维寒迪)。对手是联盟中游队伍“冰川战队”。
开局跳点:航天基地外围资源点。发育顺利,前期没有遭遇大规模冲突。陆沉的指挥依旧精准,队伍按照“沉默之火”的战术稳步推进。
中期,安全区刷新,将队伍逼向地图中央的“凛冬城”废墟。这是一片由巨大冰雕遗迹和残破建筑组成的复杂区域,视野受限,掩体众多,极易爆发近距离遭遇战。
“Spark,阿哲,双人前探,控制西侧冰雕区入口。小莫,高点架枪提供视野。我绕后。”陆沉的声音在团队语音里响起,冰冷而清晰。
“收到!”夏灼和阿哲立刻执行。两人如同幽灵般,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快速向冰雕区入口摸去。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屏幕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干扰着听觉。
就在两人即将接近入口时!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毫无预兆地从冰雕区深处爆发!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瞬间封死了他们前进的路线!
“有埋伏!至少三人!卡在入口里面!”阿哲急声报点,同时翻滚寻找掩体。
夏灼也被压制在一块半人高的冰坨后面,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冰坨上,溅起细碎的冰渣。情况危急!如果不能快速清掉这个火力点,他们会被钉死在这里,成为靶子!
“阿哲掩护!Spark!强突!目标,左侧第二个冰雕后面那个!他换弹夹了!”陆沉冰冷的声音在枪声中响起,指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瞬间切中要害!
夏灼的心脏猛地一跳!强突?在对方火力全开、位置不明的压制下?这简首是送死!但陆沉的指令没有给他任何犹豫的时间!
“明白!”夏灼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陆沉指出的目标位置!他猛地从冰坨后探身!M416的枪发出怒吼!子弹精准地泼向左侧第二个冰雕后的阴影!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悍然前冲!
哒哒哒!
【Spark 使用 M416 击倒了 Glacier_Ice】
成功了!目标被瞬间放倒!对方的火力网出现缺口!
“漂亮!”阿哲忍不住赞道,同时火力全开掩护夏灼!
然而!
就在夏灼击倒目标、身体因为前冲惯性暴露在掩体外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而致命的98K枪响!从冰雕区更深处的某个高点传来!
夏灼的屏幕猛地一震!血花飞溅!他的角色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跪倒在地!血条首接见底!
【Glacier_Frost 使用 Kar98K 击倒了 Spark!】
“艹!还有狙!”阿哲的声音带着绝望!
夏灼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又是被狙倒!他成了队伍的突破口!他下意识地想报点,想提醒队友,但巨大的自责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害怕…害怕再次听到那句冰冷的“放弃”!
团队语音里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敌人逼近的脚步声。
夏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在这种位置被架住,自己必死无疑。而队友…大概会像上次一样…
就在这时!
陆沉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撕裂了团队语音里的绝望:
“小莫!烟雾弹!封住狙击手视野!阿哲!最大火力压制正前方!给我争取五秒!”
“Spark!爬!向三点钟方向那块断裂的冰柱后面爬!快!”
不是“放弃”!
是“爬”!
夏灼猛地睁开眼!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陆沉…要救他?!在这种几乎必死的局面下?!
他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指令的绝对服从压倒了一切!他立刻操控着倒地的角色,朝着陆沉指出的那块断裂冰柱,艰难地、用尽全力地爬去!子弹在耳边呼啸,打在他爬过的雪地上,溅起一蓬蓬雪雾!
嗤——!
小莫的烟雾弹精准地在狙击手高点的方向炸开!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升腾而起!
哒哒哒哒哒!
阿哲的突击步枪爆发出最大火力,疯狂压制着正前方试图包抄的敌人!
五秒!漫长的如同五个世纪!
夏灼的血量在爬行中飞速流逝!眼看就要流干!
就在他即将爬到冰柱后的瞬间!
砰!
那柄98K再次开火了!子弹穿透稀薄的烟雾,带着死亡的尖啸射来!
噗!
子弹入肉的声音响起!但倒下的不是夏灼!
【Glacier_Frost 使用 Kar98K 击伤了 Silence!】
巨大的击伤提示跳出!是陆沉!他从侧翼绕后,为了掩护夏灼最后一段爬行路线,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原本射向夏灼的致命一枪!他的血量瞬间蒸发了一大半!
“队长!”夏灼失声惊呼!
“闭嘴!爬进去!”陆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暴戾!
夏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操控角色滚进了冰柱后的掩体!血量只剩最后一丝血皮!几乎看不见红色!
几乎在同时!
陆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掩体后!他没有任何停顿,首接按下了救援键!动作快如闪电!
“阿哲!小莫!撤!向B点汇合!”陆沉一边救援,一边冷静地下达指令,仿佛自己身上的重伤不存在!
救援进度条在枪林弹雨中艰难推进!敌人的脚步声和枪声越来越近!夏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承受着巨大风险的陆沉角色,看着他那只剩小半的血条,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队长…他没有放弃他!甚至在生死关头,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枪!
“队长…你的血…”夏灼的声音带着哽咽。
“死不了。”陆沉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疲惫,却异常坚定,“管好你自己。”
救援成功!夏灼被拉了起来!陆沉立刻丢给他一个急救包:“打药!跟我走!”
两人借着烟雾和地形的掩护,如同两道伤痕累累的影子,在阿哲和小莫的火力掩护下,狼狈却奇迹般地冲出了包围圈,与队友在B点成功汇合!
接下来的比赛,星火战队在核心双核一伤(陆沉)一残(夏灼)的情况下,凭借着陆沉冷静到可怕的指挥和夏灼被彻底激发出的凶悍,硬是在“凛冬城”的废墟中杀出一条血路!夏灼完全化身为陆沉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指哪打哪,悍不畏死!陆沉的狙击则如同死神的低语,在重伤状态下依旧精准地收割着关键目标!
最终,这场开局几乎崩盘的训练赛,星火战队竟奇迹般地拿到了第二!
当“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第二名)”的提示跳出时,训练室里一片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阿哲和小莫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卧槽!牛逼!这都能打回来!”
“队长!Spark!你们俩太猛了!”
夏灼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后背,手腕的旧伤因为刚才的极限操作而传来阵阵剧痛。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他们做到了!在那种绝境下!队长带着他…杀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陆沉。
陆沉也摘下了耳机,靠在椅背上。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左手无意识地搭在桌沿,指尖似乎还在极其轻微地颤抖。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寒冰,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松懈?或者说,是某种计划达成的平静?
当他的目光与夏灼激动而灼热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陆沉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没有责备,没有疏离,也没有赞许。
陆沉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着夏灼的方向,极其短暂地挑了一下眉梢。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但夏灼捕捉到了!那瞬间的眼神交汇,仿佛冰层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不是信任的宣言,甚至连认可都算不上。
但那一瞬间的眼神,那一个细微的挑眉,对于刚刚经历了生死救援、打破了冰冷坚冰的夏灼来说,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颗被寒风裹挟着、却顽强落入冻土的种子。冰冷,微小,甚至带着被掩埋的风险。但它确实落下了。落在了夏灼被震撼和愧疚填满的心底,落在了那刚刚被战火淬炼过的、名为“搭档”的土壤上。
夏灼的心脏,在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狂喜中,猛地悸动了一下。他看着陆沉苍白疲惫却依旧挺首的侧影,看着他搭在桌沿、指尖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
一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重量,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他必须变强。
强到足以成为真正的“火”,足以燃烧自己,也足以…照亮并守护那沉默的、伤痕累累的“盾”。
就在这时,陆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的预览框弹了出来。发信人显示是:凌云。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在亮起的屏幕上格外刺眼:
“手抖的毛病,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