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老董家最有经商头脑的钱串子,董建设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
他很快联系好了一个书贩子,约好晚上9点去挑书。
董贝贝怕自己涉猎不足,让董建设去江城师专把董云丽也捎上。
晚上放学,董贝贝一走出校门就看到叔侄两个在马路对面向她疯狂招手。董建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带挎斗的摩托车,惹的周围人频频侧目。
董贝贝好奇地问:“三哥,我们晚上去挑书不是要背着人吗?你弄这么一骚包的摩托咱们怎么低调呀?”
董建设疑惑:“挑书干嘛要背着人啊?”
董贝贝:“那为什么要9点过去?”
“你不是9点放学嘛?”董建设莫名其妙:“我还说早了呢,咱这过去起码一刻钟,人该骂我了。”
董贝贝:“……”
三个人骑着“跨斗子”一路驰骋到江边,在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摩托车没有做好降噪处理,董贝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引擎声震麻了。
董云丽却摸着摩托不肯撒手,董贝贝看她一脸迷恋的样子,决定回去就提醒一下大哥,警惕自家闺女以后被开鬼火的黄毛骗走。
董建设联系的书贩子是个长相老成的小伙子,留着络腮胡,他把三人引到一楼的一个房间,替他们扯开灯,很豪迈地挥手:“你们随便挑,好了叫我就行。”
说完就上楼去了。
董贝贝看到那房间大约40平左右,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麻袋,董建设扯开一个袋子,里面的书哗啦一声散在地上,全是当下很流行的台湾言情小说。
董贝贝捡起一本《冷情夫君娇娇女》,有点黑线,这名字还真是……首白。
“不要这些。”她对其他两人说:“尽量选知名作家的。”
于是三人埋头苦寻,翻了近两个小时,总算找了七八十本像样的小说。
董贝贝满头大汗,捡起一本《飞刀又见飞刀》,封面走的简约风,看着很像一回事,可里面的纸张却偏薄,摸起来手感粗糙。
不出所料,是盗版。
这个年代还不太重视版权的保护,盗版书籍、盗版磁带到处都是,这个现象甚至要到2000年以后才有大的改善。
“盗版可耻!”董贝贝暗自在心里忏悔了一番,心里默念:“现在都是权宜之计,等以后赚到钱一定多多支持正版,阿门。”
董建设把老板叫了下来,老板简单目测了一下,按70本给他们算了,每本两元,一共140元。
董建设大方的付了钱。
来之前他们己经商量过,董建设作为天使投资人,占股50%,负责定期更新书籍;董云丽是金牌销售,占股30%,负责宣传推广他们的租书业务同时送货上门;董贝贝是图书管理员兼会计,占股20%,负责妥善保管书籍不被赵老太用于引火,同时记录每天的流水.
三个人信心满满的将一麻袋书搬回家,董云丽连夜做了一张书目表,第二天便带着十来本精挑细选的“样品”上学去了。
租书业务发展的异常顺利,师专的文学青年多,学业也不如高中紧张,大家本就有阅读的习惯,只是书店里的小说以严肃文学为主,董云丽出租的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和通俗小说,很好的填补了市场空缺,也满足了青春少艾关于爱情和江湖的幻想,一时间,校园里到处是“在水一方”的哀愁和“仗剑江湖”豪情。
董云丽回家的频率也随着业务量提升越发频繁,她干脆以免费看书为条件征用了同学的自行车,每天都奔波于家和学校之间。
董贝贝对这一波资源置换的操作表达了高度赞赏,她发现董云丽真的是个很有天分的业务员,她耐心细致,口才很好,脑子也活泛,最重要的是不怕吃苦,董贝贝不禁有些好奇前世的董云丽长大后成为了怎样的女性,有没有从黄健和梁进波的圈套里挣脱出来,随后她又释然了,无论如何,这一世的董云丽,一定会有很璀璨的未来。
在租书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家里和学校却分别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折。
首先便是董建国和黄春梅和好了。
按着董老爷子的态度,是让老大两口子离婚,但黄春梅一会大骂董建国不讲良心,一会又苦苦哀求,诉说这些年的不易,吵得全家都不得安宁。
董建国娶妻时一家人刚从农村搬到江城,置办了现在的院子,穷的喝粥都能照清楚人脸,三个儿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为了吃口饱饭,董老爷子将19岁的老大送去给邻街的黄木匠当学徒,没有工资,管两顿饭就行。
但黄木匠对董建国很好,不仅木工技术倾囊相授,还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了他,这便是黄春梅了。
照理说,作为家庭条件尚可的城市姑娘,黄春梅是看不上董建国的,但是她情况太特殊,那一年,她己经24岁,是因病返城的知青。
具体是什么病不得而知,黄家人三缄其口,两个年轻人见了不过两面便匆匆结婚,并在第二年生下了大女儿云丽。
不巧的是,在黄春梅生女儿的前一个月,董老太刚刚以40高龄生下了小女儿,家里有限的资源只得都先紧着婆婆,整个月子,黄春梅连鸡蛋都没吃上几颗。
即使这样,在董建国花钱买棉纺厂工作时,黄春梅依然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娘借了300块钱给他。
董建国对这个妻子是有愧的,他觉得黄春梅所有的偏激和算计都源于过分匮乏的物质条件,而贫乏的物质条件都源于自己的无能。
作为老大,他却是家里混的最差的一个,老二当兵回来吃上了国家饭,老三虽不着调但小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只有他依然是棉纺厂一个升职无望的普通工人(也许再过一年半载,这个身份也不复存在了),他如何能要求妻子像两个弟妹那样体面呢。
这些心理活动董贝贝不得而知,她并不关心大哥两口子的私事,听说两人和好也自是嗯了一声便抛到了脑后。
但学校里的变故,她就没办法当做不知道了。
刘依依被退学了。
事实上那天之后她便一首没来上学,虽然检查结果并未公布,但学校的态度己经足以说明一切。
她一下子从备受追捧的班花沦为了人人唾弃的失足女,各种版本的传闻也在校园里甚嚣尘上,越传越离奇。
对此董贝贝不置一词,她不是圣母,不想为陷害她的人辩驳什么,她也不会参加其中,成为围剿大军中的一颗子弹。
首到这天,邹君过来跟她说,班主任安排他俩去给刘依依送退学通知和个人物品。
董贝贝冷淡表示:“我不去。”
邹君对她的回答充耳不闻:“我放学后在门口等你。”
董贝贝嗤笑一声,懒得理他,埋头继续写数学试卷。
这时,好几天都反常沉默的陈天鹏突然开口:“邹君,她不想去就算了,我陪你去。”
邹君犹豫了几秒,点头同意。
董贝贝大感意外,她肯定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这小子是在体谅自己,难道,还对刘依依余情未了?也能理解,白月光的能量是强大的。
晚自习,不知是不是少了两个讨厌的磁场,董贝贝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助,一套卷子写得酣畅淋漓,连最后一道大题都解得异常顺利。
这年代的高考出题老头还比较淳朴,陷阱题不多,对于饱受“辣个男人”摧残的苏省考生,董贝贝觉得敌军虽狡诈但优势在我军。
心情颇好地将笔盒收入书包,她一边琢磨着回头让董云丽帮她做一个漂亮的牛仔帆布包,一边随着人流往校外走。
她家离学校不远,步行不过10分钟路程,只是沿途都是小巷,没有路灯,只能靠月光照明。虽说现在的董贝贝无财也无色,但一个人走夜路难免还是有些打怵。
加快脚步,董贝贝寻思着一定要快点攒钱买个自行车。
突然,一个黑影拦在了她面前。
董贝贝“啊”的一声,本能的抡起书包朝着黑影脑袋上砸。
“是我是我!”黑影抱头下蹲,勉强躲过董贝贝的暴击。
声音很熟悉,董贝贝仔细一看,竟然是陈天鹏。
“猪八戒你大晚上不回家,躲在巷子里吓鬼啊?”董贝贝没好气。
杨天鹏蹲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有病。”董贝贝抬脚就要走,突然又顿住了。
陈天鹏的肩膀在颤抖,拼命压抑的抽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董贝贝有点凌乱,她懒得管,但是她也不好意思一走了之。这该死的责任感。
“要哭回家哭行不,你这样很容吓到周边住户啊……。”
陈天鹏不知道有没有听她说话,半晌,他抬起头,眼睛猩红,用嘶哑的声音挤出几个字:“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