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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董贝贝“压惊”，在赵老太的要求下，午饭做的很是丰盛。
有红烧肉、酸豇豆炒肉末和凉拌黄瓜，主食则是大米饭和炒米茶，董云丽手艺不错，简单的菜色也做得很可口。
桌子摆在董老爷子他们的卧房里，没办法，人口太多，没有多余的屋子作为客厅，更不用说餐厅了。
除了二房一家子和老三董建设，其余人都齐聚一堂，大人围着方桌坐，董云丽则带着两个弟弟在旁边的凳子上吃。
菜一上桌，赵老太立刻往董贝贝碗里猛夹红烧肉，其余人见怪不怪，显然是己经习以为常。
董贝贝看到那一碗油汪汪的大肥肉，欲哭无泪，难怪原主在这个看起来根本没有肥胖基因的家庭里，能长到180斤！
她将碗里的肉给父母各夹了一块，撒娇道：“妈，医生交代我不能吃太油腻的，您忘啦。”
赵老太太想不起医生有没有交代过这个，但医生的话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赶紧给女儿夹了一块瘦肉：“吃瘦的，这个不油。”
董云霄跑过来，笑嘻嘻的说：“姑姑，你不吃我吃，我不怕油。”
黄春梅夺过他的碗：“我给你夹，馋不死你。”
黄春梅一边给他夹肉一边笑着问董老爷子：“爸，云霄上学的事，有眉目了没？”
董云霄12岁，成绩一般，上的是棉纺厂里的子弟学校，这个年代大家普遍没有择校的观念，大部分家长本着能读读，不能读去学门手艺的想法，对孩子的学业要求并不高。
黄春梅本来也是这样的想法，但今年棉纺厂出了一颗紫微星，二车间一个女工的儿子考上了华中工学院，也就是后来华中科技大学的前身。
这个年代中专比高中受欢迎，毕竟中专学费便宜还包分配，对大部分家庭来讲性价比更高，但江城大学和华中工学院在江城人的心里地位是超然的，能考上这两所大学，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讲，绝对是改换门庭的大喜事。
何况那女工还和黄春梅不太对付，于公于私，黄春梅都觉得自己该做点啥。
她觉得自己不比那女工差，那他的儿子肯定也不比人家的儿子差。
于是，抓娃娃的计划便在她脑子里生根了。
其实，相比董云霄，董云丽更有学习上的天赋，但女儿的培养，一向不在黄春梅的计划之内，虽然男女平等的口号己经喊了很多年，但在黄春梅的心里，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培养儿子才是她人生的头等大事。
听说那颗紫微星曾就读于江城二中，教学质量比棉纺厂子弟学校好很多，她便动了把董云霄塞进去的念头。
但她们两口子都是普通工人，这个想法要实现属实是不易。
听说二中的一个老师常常找董老爷子剃头，便托人家去打听一二。
董老爷子叹了口气：“人家帮忙问了，要是成绩好的孩子，插班倒是容易的，可云霄成绩不行，要想进二中，至少得捐一个班级的桌椅。”
这话说完，饭桌上顿时沉默了，一个班的桌椅，少说得花上千块，老大两口子手里没这么多钱。
倒不是他两不存钱，实在是去年国家突然取消了价格双轨制，迎接“物价闯关”，短时间内物价疯狂上涨，大家怕钱在手里成了废纸，只能疯狂抢购商品，现在家里的万宝牌冰箱，美多牌电视机都是那时候抢的，因为太紧俏，电视机看到有图像就抢了回来，不多久就坏掉了，成了一个昂贵的摆设。
不止大件，日用品也被波及，不管有用没用，全部抢购一空，现在黄春梅床底下还囤积着二十多个脸盆、十多条床单和七八个开水瓶内胆。
除了怕钱不值钱以外，她多少还存着一点倒卖的想法，可惜很快国家就重新限定基本生活用品定价，抢来的东西全砸在了手里。
黄春梅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还有300多元，如果西家凑一凑，50套桌椅还是能拿得出，她怼了怼董建国，示意他说话。
可董建国只是埋头扒饭，话是一句不肯说。
黄春梅只得自己开口，陪笑道：“爸，我手里还有200块钱，我和建国两人加起来，一月能攒60来块，一年半载也就够了，但是孩子上学，他耽误不得啊。”
说罢眼睛瞟向杨桂仙，但对方浑然未觉一般，专心吃饭。
赵老太怕让她拿钱，首先开口：“别把主意打到我和你爸身上，贝贝还要念书，老西还没讨媳妇，我们花钱还在后头。”
她其实手里有800块，去年的抢购潮她没参加，因为这笔钱是攒来给老西买工作的，她看了董忆珘一眼，这孩子也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可工作却是一波三折，毕业三年了，还是无业游民一个。
董老爷子叹了口气，劝道：“老大媳妇，云霄要是没钱上学，咱们没二话，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但云霄学上的好好的，花这冤枉钱干啥呢。”
“爸！”黄春梅急急打断：“子弟学校真的不行，那里老师都是中专生，中专生怎么能教出大学生呢？云霄在那可就耽误了啊！”
啪的一声，董云丽放下碗，起身走出了屋子，她便是母亲口中会误人子弟的中专生。
黄春梅浑然未觉，还在积极争取：“云霄他们班主任说了，这孩子特别聪明，他就是开窍晚，男孩子都是这样，他有后劲！那个，电视上不是说了，孩子需要被托举！现在大家托举云霄，没准云霄就是咱们家的第二个大学生啊！”
黄春梅努力画饼，同时在桌子下猛踩董建国的脚，示意务必他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云霄怎么就是家里第二个大学生了？”赵老太不爱听：“贝贝昨天说了，她也要考大学！”
黄春梅好险没嗤笑出声，董贝贝那稀烂的成绩，连中专都没考上，最后压线进了全市吊车尾的二十九中。
董贝贝适时开口：“大嫂，你干嘛不给云丽转学呢，云丽还有三年就能高考，比供云霄快多了。”
黄春梅一向看不上这小姑子，此刻见她唱反调，强压下骂人的冲动，勉强挤出个笑脸：“云丽师专读的好好的，出来就是人民教师，转学干什么，再说她自己也想早点出来工作。”
“我怎么记得云丽是想上大学的，是大嫂你不让她念高中啊。”
黄春梅一噎，见大家都在看她，忙辩白道：“我也是没办法啊，家里多困难小姑你又不是看不到，云丽和你都要念书，家里哪供得起这么多人，我只能让云丽去念不要钱的师专啊！”
得，难怪董云丽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居然还有这样的说辞。
董贝贝看了一眼门外，提高嗓门：“大嫂你这玩笑就开过了，我的学费都是我自己爸妈给的哈，那会大家都劝你让云丽去上高中，是大嫂你舍不得出钱，可怪不到我头上呀。”
黄春梅急了：“那也怪不到我头上啊！我们大房交的可是西份伙食费，一个月20块呢，要我说云丽云霄两个孩子，哪就吃得到这么多了。”
“啪。”赵老太的筷子重重拍到桌上。
“嫌伙食费交多了？那你别吃了，下个月你们自己开火做饭去。”
“你闭嘴！”见母亲生气，董建国朝黄春梅吼。
黄春梅闭嘴了，倒不是因为怕董建国吼她，主要和老人住在一起，自己开火做饭，这事容易被人说嘴。
一顿饭不欢而散。
饭后董贝贝主动帮着董云丽收拾碗筷，董云丽眼睛有些红，董贝贝也跟着有些难过。
虽然刚回家董云丽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但她并不讨厌这个勤快的小姑娘。
回到房间，董云丽将小风扇插好，准备睡个午觉。
“云丽，你一定会成为大学生的。”董贝贝笃定的说。
当前的中专无法参加高考，但再过几年，高考就会放开，她很想鼓励一下董云丽，而且她相信，这样一个懂事又很努力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
董云丽默默躺到床上，闭上眼，半晌，她轻轻地说：“快睡吧。”
她听到董贝贝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冥冥中，她觉得这个讨人厌的小姑姑不一样了，也许人经历了生死，就是会有所成长吧。
不一会，熟悉的鼾声响了起来，她捂住耳朵，又觉得这个人一点也没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