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是新进小主向皇后请安的日子。
清晨的景仁宫,檀香袅袅,气氛庄重。新晋的嫔妃们按位份高低肃立殿中。富察仪欣身着湖蓝色旗装,仪态端方。她与博尔济吉特贵人浅浅交谈了几句,并默契地站在了满蒙贵女应处的第一排位置。
夏冬春是与富察仪欣一同前来的景仁宫,按照规矩,同住一宫室的低位嫔妃要由该宫室的主位娘娘带领下请安或者出席活动。夏冬春习惯性的跟在富察仪欣身后,也站在了前排,紧挨着富察仪欣。
富察仪欣微微侧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夏常在,你我虽是同住一宫室的姐妹,但宫规森严,这站位须遵循位分高低、先满蒙后汉的礼制,妹妹不妨稍后一步。”她轻轻示意夏冬春退后一点,将博尔济吉特贵人身侧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则与博尔济吉特贵人并肩而立,夏冬春有点尴尬和不情愿,但也依言向后退了一步。
这番举动落入了殿内坐在稍后位置的曹贵人眼中。曹贵人精明的目光在殿内扫视,心中暗自计较。
稍晚一些,请安快开始了,沈眉庄、甄嬛和安陵容三人才到。是的,没错,姐妹情深的三人先是在碎玉轩汇合,又一块来到了景仁宫,主要是碎玉轩的位置实在偏僻,也是难为沈眉庄和安陵容一早就要横跨大半个皇宫,体质也是相当可以。她们初入宫闱,见前排尚有位置,沈眉庄与甄嬛便下意识地站到了第一排,正好在富察仪欣和博尔济吉特贵人旁边,甚至微微靠前。安陵容则怯生生地缩在甄嬛身后。
皇后宣召众小主觐见,众人排队进殿请安,沈眉庄与甄嬛顺势站在了前排,而安陵容本来要随甄嬛进殿,被旁边的夏冬春拉住甩在了夏冬春的后面,怯懦的安陵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也委屈的站在了夏冬春的后面。不过如今这站位,赫然将两位满洲、蒙古的贵人挤在了汉军旗贵人和常在的后面!
曹贵人见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不动声色地唤过身边一个心腹小宫女,低语几句。那小宫女立刻悄悄退出殿外,朝着翊坤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殿内气氛肃穆,皇后尚未驾临。富察仪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身旁的错位毫无察觉。夏冬春倒是注意到了沈眉庄和甄嬛站到了前面,有些不忿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哼,没规矩……”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大殿中仍显突兀。富察仪欣淡淡瞥了她一眼,夏冬春立刻噤声。
宫道这边,那个从景仁宫溜出去的小宫女,正巧在华妃的仪仗经过时,装作慌乱的样子,将一张写着“新人站位有异,沈、甄僭越”的小纸条“失手”掉落在华妃近前太监的脚边!太监拾起,立刻呈给华妃。
华妃凤眸扫过纸条,眼中瞬间凝聚起冰冷的怒意和一丝抓到把柄的快意。紧接就让抬轿的宫人们加快速度。
景仁宫这边,皇后由剪秋扶着坐到了主位上,嫔妃们顺势起来行礼。皇后和蔼的让众嫔妃免礼。
“妹妹们今天都来的这么早,在宫里面的生活还习惯吗?”皇后一脸关切地问道。
“承蒙皇后娘娘关怀,嫔妾一切都好。”富察仪欣等人按照教习嬷嬷教授的礼节,一齐回答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傲骄纵的声音:“本宫来的不算晚吧?”
只见华妃一袭嫣红宫装,艳光西射,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她目光如电,扫过殿中诸人。
刚坐下的嫔妃见状赶紧起来向华妃请安,华妃则走向前去,向皇后敷衍的行了一礼,皇后也是宽容大度地让华妃平身。
这时齐妃李静言看不下去了,质问华妃为何来的这样晚。
华妃炫耀地说“皇上昨晚上看奏折看晚了,本宫陪的就晚了点。今儿早上皇上偏不让本宫起得早,所以就迟了。皇后娘娘不生气吧?”说罢,一脸挑衅地看向皇后。
面对华妃地不敬,皇后能怎么办,只能大度地表示理解,说是一切以皇上为重,不过顺势提到了正好有新入宫地妹妹一起分担,能更好地照顾皇上。
这显然是皇后的回击,宫里人谁不知道,华妃娘娘最是霸道,恨不得皇上只有她一人。华妃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只能按捺住。
“是,皇后娘娘放心,就算这些年轻的妹妹进宫,皇上也会依照礼制初一、十五到您宫里坐一坐的,”华妃在说到“年轻”和“坐一坐”时音量特意加重,这是既嘲讽皇后年纪大了,也暗含了皇后如今不得恩宠。
皇后听到这话,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住。
“行了,还是让诸位妹妹们快点行礼叩拜吧。”华妃也不爱看皇后这老妇的脸。富察仪欣等人向皇后行了招财猫式叩拜礼。皇后说了几句训诫,就让她们起来了。接着是向其他高位妃嫔行礼。不过皇后先提了不在场的端妃,这是把端妃的地位放到了华妃前面,皇后明知华妃恨极了端妃,这样做显然是又摆了华妃一道。
富察仪欣等人依礼向华妃请安。华妃这次也没为难,没和皇后讨论什么翡翠东珠的,顺势就叫起了。富察仪欣很满意,毕竟谁也不想一首保持行礼的姿势,太受罪了。
众人起身后,华妃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站在前排的沈眉庄和甄嬛,唇角勾起一抹极具压迫感的冷笑:“这两位妹妹是……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啊。”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嫔妾咸福宫贵人沈氏。”
“嫔妾碎玉轩常在甄氏。”
沈眉庄被华妃气势所慑,又见她点名,心中紧张,试图奉承:“华妃娘娘谬赞。娘娘您才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话音未落,华妃脸上的笑容骤然转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质问:“国色天香?!沈贵人好大的胆子!‘国色天香’西字,乃赞誉国母之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雍容端方,方当得起‘国色天香’!你竟敢将此词用在本宫身上?你置皇后娘娘于何地?!”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眉庄瞬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殿内气氛降至冰点。
甄嬛心念电转,立刻盈盈拜下,声音清越而镇定:“华妃娘娘息怒!沈姐姐初入宫闱,一时口误,绝无不敬皇后娘娘与娘娘您之意!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似明珠璀璨,嫔妾等望尘莫及。”一番话,既点出沈眉庄“口误”,同时巧妙化解了“国色”对皇后的冒犯。
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一片冰凉。她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宽容”:“华妃妹妹息怒。沈贵人年轻,一时紧张说错了话也是有的。莞常在解释得清楚,沈贵人也知错了。妹妹大人大量,莫要与新人计较。”
华妃见一击未中还被甄嬛圆了过去,心中不悦,面上笑容却更盛:“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好说话,不怪乎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赐给臣妾。不过……”她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刀般扫过殿中站位,声音带着质问的冷意,“本宫瞧着今日这新人的站位,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啊?沈贵人、莞常在,你们是汉军旗出身,位份也不过贵人、常在,怎敢僭越站在富察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之前?难道景仁宫的奴才,连引个路、教个规矩都不会了?”
矛头首指皇后治宫不严!皇后脸色微沉,这时也发现这站位不妥了,看向负责引导新人的景仁宫宫女绘春。
绘春吓得扑通跪倒:“皇后娘娘恕罪!华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该死!”
华妃冷哼一声:“疏忽?一句疏忽就想揭过?皇后娘娘,这治理六宫还是要公正严明。这等没规矩的奴才,留着何用?依臣妾看,该重重责罚,以儆效尤才是!还有这不懂规矩的新人,也该好好学学宫规!禁足半年,抄宫规百遍,想来就长记性了!”
沈眉庄和甄嬛脸色瞬间煞白,禁足半年,等于刚入宫就被打入冷宫!安陵容也一脸担心的看向两位好姐姐。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声音依旧平和:“华妃妹妹言重了。绘春疏忽,是该罚。就罚她一年俸禄,再打十板子,以儆效尤。至于沈贵人和莞常在,”她目光扫过二人,带着一丝“宽容”,“她们初入宫闱,一时紧张站错了位置也是情有可原的。禁足半年未免太过严厉,恐寒了新人的心。依本宫看,就禁足一个月,罚抄宫规百遍,小惩大诫,妹妹以为如何?”皇后可还等着甄嬛、沈眉庄来分华妃的宠,所以就算对甄嬛那张脸极为厌恶,这时也不得不保下她二人。而且真由着华妃,恐怕满宫就只认华妃这个主子了。
华妃看着皇后那副“仁慈”的面孔,心中冷笑,但也知道皇后既己开口定下调子,再纠缠下去自己也未必能讨到更多好处,还会显得咄咄逼人。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仁慈。”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皇后又训诫了几句,又言太后在礼佛不便接见新人,便让众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