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夜,天亮时才停。姜沉璧用湿布擦拭铜灯,灯座上的"沈"字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暗红色。谢云澜的伤口己经包扎好,但皮肤下隐约可见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是锁魂灯的毒素在蔓延。
"还撑得住吗?"姜沉璧递给他一碗草药。
谢云澜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死不了。"他指向远处山峦,"皇陵就在那座山后,半日路程。"
沈砚蹲在溪边洗刀,脸色阴沉。昨夜的事情之后,他一首没怎么说话。姜沉璧知道弟弟心里憋着火,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收拾东西,出发。"她将铜灯藏进贴身包袱。
山路泥泞难行。谢云澜走在最前,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姜沉璧注意到他后背的绷带又渗出血来,却倔强地不肯示弱。
"慢点。"她上前扶住他,"毒性未清,不宜剧烈活动。"
谢云澜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有人跟踪。"
姜沉璧余光瞥见林间闪过一道黑影,体型瘦小,不像黑骑。"从驿站就跟来了。"她低声道,"先不管,到皇陵再说。"
正午时分,三人登上山脊。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抱中,一片巍峨建筑群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正是北梁皇陵。外围有士兵巡逻,但人数不多。
"入口在哪?"沈砚眯起眼睛。
姜沉璧取出合二为一的玉佩,对着阳光调整角度。玉中浮现的光点指向皇陵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坡。
"那里。"她收起玉佩,"应该是密道入口。"
三人借着灌木掩护靠近土坡。拨开杂草,露出块刻着蟠龙纹的石板。谢云澜用力推开石板,一股霉湿气息扑面而来。
"我打头。"沈砚点燃火折子,率先钻入。
石阶潮湿滑腻,壁上生满青苔。姜沉璧数着步子——正好九十九阶后,通道转为水平。前方出现一道石门,上面刻着阴阳八卦图。
"需要钥匙。"谢云澜查看门锁。
姜沉璧取出铜灯,试着按在八卦中央的凹槽里。"咔嗒"一声,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条宽阔的甬道,两侧墙壁上绘满壁画。沈砚举着火折子凑近,惊呼出声:"阿姐,这是..."
壁画上赫然是两位女子肖像。左边那位眉眼温婉,与谢云澜有七分相似;右边那位杏眼含威,正是姜沉璧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两人手中各执半块玉佩,正在交换。
"双月同天..."姜沉璧念出壁画题字,心头一震。崔明月的名字,难道是从这里来的?
谢云澜抚摸着生母的画像,手指微微发抖:"她们早就认识..."
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口水晶棺。棺中空无一物,但棺盖上刻满了名字。姜沉璧凑近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最上面一行赫然是"沈氏满门"!
"这是...死亡名单?"沈砚声音发颤。
谢云澜突然咳嗽起来,青黑色纹路向脖颈蔓延。他扶着水晶棺,指向棺底刻着的小字:"快看这个..."
姜沉璧俯身辨认:"'烬计划'第一阶段完成,第二阶段...崔...月..."后面的字被利器刮花了。
"崔明月果然是个代号!"沈砚一拳砸在棺盖上,"真凶另有其人!"
姜沉璧继续检查石室。东侧墙上有道暗门,推开后是间小密室。里面堆满卷宗,最上面那卷标着"沈家军处置记录"。
她刚拿起卷宗,就听沈砚一声怒吼。少年翻看着另一卷名册,双眼赤红:"是他们...全是他们杀的!"名册上详细记录了沈家军旧部被诛杀的过程,执行者签名处盖着赵怀安的官印。
"阿姐,我们还在等什么?"沈砚抽出短刀,"现在就回城宰了赵怀安!"
"冷静点!"姜沉璧按住他,"贸然行动只会送死!"
"你怕了?"沈砚甩开她的手,指向谢云澜,"还是说,你为了这个前朝余孽,连血仇都不报了?"
谢云澜突然暴起,一把掐住沈砚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小子,你再说一遍?"
"够了!"姜沉璧银针出手,擦着谢云澜脸颊钉入墙壁。男人松开手,冷冷后退。
沈砚滑坐在地,眼中含泪:"阿姐,你变了...从前你最疼我的..."
姜沉璧心头一酸,蹲下身抱住弟弟:"我没变。但复仇不是送死,我们要让仇人付出百倍代价。"她取出一个小瓷瓶,"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砚摇头。
"能让赵怀安生不如死的东西。"姜沉璧冷笑,"他夫人中的毒,只是开胃菜。"
谢云澜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进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甬道传来,至少十几个人。三人迅速熄灭火折子,躲到水晶棺后。
"仔细搜!"一个沙哑的声音命令道,"国师大人要的东西必须找到!"
姜沉璧屏住呼吸。是北梁国师玄灵子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
谢云澜做了个手势,示意从密室另一侧的通风口离开。三人悄无声息地爬进通风道,狭窄的空间里满是灰尘。姜沉璧的绞痕又开始刺痛,像是警告。
通风道尽头是皇陵地宫。三人刚跳下来,就听见上方传来惊呼:"这里有脚印!"
"分头走。"谢云澜推着姜沉璧和沈砚躲到一尊石兽后,"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姜沉璧拽住他,"你身上有毒..."
谢云澜突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放心,死不了。"说完纵身跃出,故意弄出声响。
"在那边!"追兵呼喝着跟上去。
姜沉璧愣在原地,唇上残留的温度让她心跳加速。沈砚鄙夷地哼了一声,她才回过神。
"走,跟上去!"
两人循声追踪,地宫岔路众多,很快失去方向。正焦急时,前方突然传来打斗声。他们冲过去一看,谢云澜被五个黑衣人围攻,肩上插着一支箭,动作明显迟缓。
姜沉璧银针出手,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沈砚短刀如电,解决掉第三人。剩下两个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追!"沈砚提刀欲追。
"别!"谢云澜喝止,"小心调虎..."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出。
姜沉璧扶住他,发现箭伤处流出的血呈紫黑色。"剧毒!"她急忙取出解毒丹,却发现谢云澜皮肤下的青黑纹路正在吸收毒素!
"锁魂灯的力量..."谢云澜苦笑,"我母亲用灯封住我的血脉,反而让我百毒不侵。"
沈砚皱眉:"那你怎么还这么虚弱?"
"因为缺了主灯。"谢云澜看向姜沉璧的包袱,"三盏辅灯只能保我不死,要解毒需要..."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姜沉璧咬牙:"先离开这!"
三人跌跌撞撞地找到出口,竟是皇陵后山的乱葬岗。刚爬出洞口,一队黑骑就围了上来!
"恭候多时了。"为首的黑骑掀开面甲,露出张刀疤脸——是赵怀安的心腹周焕!
谢云澜将姜沉璧护在身后:"带沈砚走,我断后。"
"谁都走不了!"周焕狞笑,"赵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挥手,黑骑举弩对准三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周焕咽喉!紧接着箭如雨下,黑骑纷纷倒地。
"沈家军玄字营,救驾来迟!"
树林中冲出二十余名劲装武士,为首的正是那日在醉仙楼见过的韩冲旧部——手臂有火焰刺青的黑骑统领!
"韩将军临终传信,命我等接应小姐。"统领单膝跪地,"末将林毅,听候差遣!"
姜沉璧松了口气,刚要道谢,谢云澜却突然拔剑指向林毅:"你右手小指呢?"
林毅一愣,缓缓抬起残缺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断处平滑如镜。
姜沉璧如遭雷击。和母亲一样!
谢云澜剑锋抵住林毅喉咙:"断刃盟的人,也配称沈家军?"
林毅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绣帕:"沈夫人临终托付,让我将此物交给小姐。"
姜沉璧接过绣帕,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
「信断指者,灯归一处」
她抬头看向林毅:"你是我母亲的人?"
林毅点头:"沈夫人创立断刃盟本为肃清内奸,后遭叛徒反噬。"他亮出断指处的火焰烙印,"这是盟主印记,我自断两指明志,才保住部分力量。"
沈砚半信半疑:"如何证明?"
林毅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刺青——是一幅微缩的沈家军布防图!"将军遇害前亲手所刺,只有亲信才知。"
姜沉璧与谢云澜对视一眼。如果林毅所言属实,那么母亲和谢云澜生母很可能是同盟,而崔明月...
"小姐,最新情报。"林毅压低声音,"赵怀安因夫人毒发,被太子当庭问责,己自断一臂谢罪。"
姜沉璧唇角微扬:"解药呢?"
林毅递上一个小瓷瓶:"按您吩咐,最后一颗在此。"
姜沉璧把玩着瓷瓶,看向皇城方向:"告诉赵怀安,想要解药,拿崔明月的人头来换。"
谢云澜突然咳嗽起来,皮肤下的青黑纹路开始发光。林毅见状大惊:"锁魂灯反噬!必须立刻集齐其他灯盏!"
姜沉璧扶住谢云澜:"其他灯在哪?"
"一盏在崔明月手中,一盏在..."林毅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突然射穿他的喉咙!
"小心!"谢云澜扑倒姜沉璧。
箭雨从林中倾泻而出,沈家军旧部瞬间倒下一片。一个披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高坡上,手中弩箭闪着寒光。
"崔明月!"沈砚怒吼。
黑衣人缓缓掀开兜帽,露出的却不是崔明月的脸,而是一张与水晶棺中壁画上一模一样的容颜——谢云澜的生母?!
姜沉璧惊骇地看向谢云澜,男人面色惨白:"不...不可能..."
黑衣人举起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与姜沉璧母亲如出一辙。
"烬儿。"她轻声唤道,声音如冰刀刮骨,"为娘来取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