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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
一声怒吼，带着宿醉的沙哑，从朱红色的雕花大床上传出。
刘鹏，或者说现在是朱文正，头痛欲裂，像有几百根钢针在脑仁里搅动。
他挣扎着爬起身，锦被滑落，露出两具雪白滑腻的胴体。两个美人被吼声惊醒，睡眼惺忪，带着一丝畏惧和媚意，蜷缩着身子，不敢作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糜烂的甜香，混杂着酒气和女人的体香，熏得他一阵反胃。
这算什么？穿越大礼包？
刘鹏的意识还没从现代图书馆的古籍区彻底抽离，朱文正那骄奢淫逸的记忆碎片就如潮水般狂涌而入，冲刷着他的神经。
大都督，朱元璋的亲侄子，洪都城的最高统帅……以及，一个时候被软禁一生的悲剧角色。
“吱呀——”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甲胄的亲兵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和绝望。
“大都督！不好了！陈友谅那贼厮又开始攻城了！北门……北门快顶不住了！”
亲兵的声音都在打颤。
“慌个卵！”
刘鹏强忍着眩晕，用朱文正惯有的狂悖语气骂道，眼神却冷得像冰，“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神色肃杀的护卫。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春色，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躬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大帅口谕！”
信使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像一把刀子，“命大都督朱文正，死守洪都！城在人在，城破……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
朱文正喃喃自语，这西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冰凉。
朱元璋的“催命符”到了。
巨大的压力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一瞬间，他脑海里无数的画面炸开，元末的乱世，惨烈的洪都保卫战，六十万大军围城，八十五日的血战，还有他自己最后却落了个软禁至死的凄惨下场……
无数信息流在脑中交汇、碰撞、重组。
最终，朱文正深深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扭头对着士卒吩咐起来。
“召集城中所有百户以上将官，半个时辰后，都督府议事！迟到者，斩！”
……
半个时辰后，洪都大都督府，议事厅。
空气凝固，几十名将领身上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几乎能熏得人晕过去。人人盔甲带伤，面如死灰。
上首的太师椅空着。
“听说了吗？天不亮就被亲兵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床上还躺着两个婆娘呢……”
一个千户压低了声音，话里满是鄙夷。
旁边一个年长的将军摇了摇头，满脸的皱纹拧在一起：“指望他？还不如指望陈友谅那贼厮发善心。”
“嘘，小声点，来了。”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所有议论戛然而止。朱文正身披玄甲，腰挎战刀，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向议事厅中央的主位，伸手在太师椅上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这才坦然坐下。
动作不大，却比任何骂声都刺耳。
坐定后，朱文正才抬起眼皮，冷冷地扫视着厅中诸将。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每个接触到的人都心里发毛。
他看了很久，久到有人开始坐立不安。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骂我。”
朱文正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骂我是个酒囊饭袋，骂我耽误了军情，骂我把你们往死路上带。”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骂的都对。”
厅中一片错愕。
“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城，咱们城里这点兵，这点粮，别说打，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洪都给淹了。”
朱文正身体向后一靠，姿态懒散，“账算到这份上，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伸手指了指大门方向。
“所以，想活命的，想投降的，现在就滚。我朱文正绝不拦着。”
“北门我给你们开着，是跪着去给陈友谅当狗，还是死在乱军之中，各安天命。”
“大都督，你……”一名将领又惊又怒，猛地站起。
朱文正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滚之前，把盔甲和刀留下，那是义军的东西，不是你家的。诸位，好走不送。”
厅内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将领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屈辱、愤怒和迷茫。
此时朱文正话锋一转：“但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途，战至城破人亡，至死方休！”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朱文正忽然拔出腰间战刀。
“噌——”
一声清越的刀鸣，寒光乍现。
朱文正看也不看，反手就在自己左手手掌上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纹滴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开小小的血花。
这时，两名亲兵抬着一满坛烈酒，沉重地放在厅中。
朱文正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混着血腥气散开。他将流血的手掌首接伸到坛口，殷红的血液成串地落入清冽的酒中，迅速晕染开来。
“但是如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众人心上，“我是说如果，我们侥幸活了下来，我朱文正，必以兄弟奉之！”
他单手举起那坛混着血的酒，眼神锐利，扫过每一个人。
“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仰头便灌，暗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浸湿了衣襟。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疯劲，让在场所有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心头一凛。
人群中，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人猛地站了出来。正是年仅二十二岁的江西行省参政，邓愈。
他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在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大步上前，任由鲜血滴入坛中。
“大都督！末将邓愈，愿与大都督……共死！”
“他娘的！”
一声粗犷的吼声炸开，一个独眼老将也冲了出来，他是朱文正的叔辈，宿将赵德胜，“老子打了半辈子仗，还没喝过我朱家大侄子的血酒！算我一个！”
他抽出佩刀，毫不犹豫地在手上添了道新伤。
一个，两个……所有的将领都红了眼，像是被点燃的干柴，纷纷上前，划破手掌，滴血入酒。
“愿与大都督共死！”
“愿与大都督共死！”
怒吼声在议事厅里回响，几乎要掀翻屋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