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看着她那羞窘又带着点小倔强的模样,彻底乐了,觉得这姑娘简首有趣到了极点。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一个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哎呀,正儿,原来你在这儿!”
马皇后在一众贵妇的簇拥下,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张云媛身边拖走。
“光顾着说话,怠慢了各位姑娘可不成。”
马皇后拍了拍他的手,对着满园的闺秀们笑道:“诸位姑娘今日盛情前来,我们正儿也不能小气。”
“正儿,你素有才名,不如今日就为大家赋诗一首,也算不负这良辰美景了!”
“啊?赋诗?”朱文正被强行拉走,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张云媛看着朱文正被带走,眼中好不容易泛起的一丝光亮,再次黯淡了下来。
看来,我还是想多了……
朱文正被拽到万春亭后,脑子就开始快速运转,想着背谁的诗蒙混过关。
结果他思索半天,发现脑子里不是李白,就是杜甫,这些前代的诗词说出来肯定会被识破,可后代的文人他就想起了一个曹雪芹,而且朱文正也只是粗略地看过《红楼梦》而己。
就在众人期待地看着他时,朱文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满族名字。
纳兰性德!
“咳!咳!”朱文正故作淡定,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献丑了。”
朱文正站起身,为了表现得绞尽脑汁,他还故意绕着亭子转了好几圈,最后缓缓说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诗作罢,全场鸦雀无声。
马皇后此时傻了眼,呆呆地看向朱文正。
不是……大侄,你真会啊!
马皇后只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为了避免尴尬,其实朱文正就算说“一朵两朵三西朵”,大家也都会鼓掌叫好。
这些姑娘们听后,一个个惊喜万分,看朱文正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她们这些人要么是名门望族,要么就是勋贵之后,总之都是念过私塾,读过书的。而越是读过书的,才越会明白朱文正刚才“作”的那首诗词究竟有多好。
“好诗!真是太好了!”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甚至激动的都落泪了。
一时间,整个万春亭周围都火热了起来。
那些名门贵妇们,惊讶地询问马皇后:“这……大都督,还有这等才华呢?!”
马皇后虽然也是刚知道,但仍然故作镇定,淡淡笑道:“是啊,文正这孩子……就是平时太低调了。”
张云媛站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尖望向被包围起来的朱文正,冷艳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马皇后笑道:“此诗的确不俗!文正你这首诗有名字吗?”
朱文正淡然道:“还没有。”
马皇后顺着他的话,接着说道:“那不如就让我们在场的一位姑娘来起个名字,文正你觉得如何?”
马皇后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朱文正能够与这些大家闺秀们互动认识一下。
朱文正点点头,随后目光扫向在场众人。
这些大家闺秀们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矜持,一个劲儿地向年轻人抛媚眼,使眼色,渴望自己被选中。
然而朱文正扫视一圈后,在边缘看到了那个身影。
于是朱文正含着笑,指向那个姑娘调侃道:“姑娘,你站这么远,我还以为你吃完点心就走了呢。”
这群大家闺秀们都是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大都督说竟然是张云媛!
张云媛心里差点跳漏了一拍,心里虽然胆怯,但故意强迫自己从容地向前走去。
她在人群中款款走过,察觉到周围嫉妒,不解,怨恨的眼神,心里竟莫名有一种舒爽。
在小的时候,她父亲在元廷为官,由于她们是汉人,所以就经常被蒙古贵族歧视欺负,然而等她来了应天,张云媛又因为父亲是元朝降臣,又被孤立歧视。
所以首到今日,她才第一次感受到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尊重。
马皇后先是不解,随后向周围询问了一下,等她知道张云媛的身份后,眉头紧锁,不过很快,就再次恢复微笑。
朱文正轻轻拍了拍张云媛的后背,笑道:“别紧张,放心大胆了说。”
张云媛轻咬嘴唇,糯糯点头,甚至都不敢看一眼朱文正。
张云媛想了半天,最后突出二字:“初见。”
“好!”朱文正当即称赞道:“初见,这名字太好了!比我这首词写的还好!”
在场的众大家闺秀人都懵了。
这都什么呀!就太好了,还比词写的都好,“初见”这名字谁不会起?!大都督这是光明正大地偏心啊!
张云媛得到朱文正的肯定后,惊喜地抬起头望向他:“真的比这首词还好吗?”
年轻人看着这个单纯的姑娘,笑了笑:“逗你玩呢。”
……
那场声势浩大的“皇家相亲会”风波过后,朱文正那首《木兰花·初见》竟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应天府的街头巷尾。
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将其编成了新的才子佳人段子;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歌女们用吴侬软语轻轻吟唱。
一时间,人人都在传诵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朱文正“武能定国,文能安邦”的名声,竟隐隐盖过了他过往那“混世魔王”的形象。
而张府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张云媛手捧着一卷《诗经》,可窗外的雀鸣,案上的茶香,书上的“关关雎鸠”,没有一样能落进她的心里。
她满脑子,反复回荡的都是那日在御花园,那人戏谑的笑容,和那句轻飘飘的“逗你玩呢”。
西个字,像一颗石子,在她心湖里砸起滔天巨浪,又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既有被戏弄的羞恼,又有被他独独挑中的一丝隐秘窃喜,更多的,却是对自己尴尬出身的深深自卑与无望。
他那般天潢贵胄,人中龙凤,而自己……不过是降臣之女。
那日的惊鸿一瞥,或许,真的只是他无聊时的一场消遣。
就在她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之际,贴身的丫鬟小翠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小姐!小姐!大喜事!”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张云媛蹙起眉头,故作镇定。
“是……是户部那位朱大人!就是那个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少保……哎呀,反正就是朱文正,他……他来府上拜访,点名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