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给她买了一串她只在画本子上见过的冰糖葫芦,看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出丁香小舌,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晶亮的糖衣,那股子甜意从舌尖一首蔓延到心底,让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他又拉着她挤到一个套圈的小摊前,老板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奖品有多么难得。
朱文正煞有介事地丢了几个圈,无一例外地全部落空,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他佯装恼怒,背着手走到老板身边,一边抱怨着“你这摊子有问题”,一边没人察觉地将一小块银子塞进了老板手里。
老板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连声称是风太大影响了“大爷”的发挥。
于是老板识趣地给他换了一种套圈,在朱文正再一次“笨拙”地出手后,那竹圈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正好套中了摊位上最惹眼的那支——凤凰珠钗。
“中了!中了!”
在周围人善意的起哄声中,朱文正得意洋洋地拿起那支珠钗,得意地对张云媛扬了扬眉毛。
那珠钗做工粗糙,远不如张云媛首饰盒里任何一件名贵。
可她看着朱文正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拨开她的秀发,郑重地插入发间的模样,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与满足。
两人走到一座石桥上,桥上挤满了听书的百姓。
桥下,一个说书先生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讲着评书,声音传遍半条河。
“……要说咱们这位朱大都督,那可是文曲星下凡,武曲星附体!”
“想当初,他单人独骑闯进方国珍的敌营,面对十万大军,面不改色!但见他舌灿莲花,引经据典,只说了三句话,就说得那海寇头子方国珍纳头便拜,痛哭流涕,当场献上了降书……”
情节夸张离奇到朱文正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瞎几把说!”
他忍不住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当时我明明是把他按在地上打服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说书先生和满桥的听众都愕然回头,循声望来。
现场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忽然有一个从江南调回来的老兵,认出了朱文正,随即高声大喊:“是大都督!”
紧接着,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和笑声。
“是大都督!”
“活的朱大都督!”
众人热情地簇拥过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
张云媛看着被百姓围在中间,一脸无奈又哭笑不得的朱文正,看着他那副吃瘪的窘迫模样,终于再也忍不住,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春风从里面透了出来,瞬间融化了她脸上所有的冰霜与清冷。
朱文正正忙于应付热情的百姓,听到这笑声,猛地回过头。
灯火阑珊处,他看见那个一首以冷脸示人的少女,此刻笑靥如花,眼波流转,仿佛整个秦淮河的灯火,都汇聚在了她的眼眸里。
……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再无半分尴尬。
车厢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流光掠影,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
张云媛主动靠在他的肩上,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心事,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说起自己如何在那些勋贵闺秀的圈子里,被有意无意地排挤和孤立;说起她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因为那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硬壳。
朱文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这才彻底明白,她那份孤僻高冷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和孤独。
马车驶入僻静的街道,他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有我呢。”
……
张昶怒火攻心地赶回家中,发现女儿确实不见了,再询问下人,他们说亲眼看见被朱文正掳走了。
张昶在前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从日头正中,等到夕阳西下,再等到夜色笼罩。
桌上的茶换了三西道,早己失了温度,一如张昶那颗沉到谷底的心。
“实在不行,要不进宫去告御状……”张昶思索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狂喜:“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
张昶浑身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正好看到女儿站在府门口。
他定睛一看,女儿的眼眶确实微红,像是哭过。
可那张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张昶顾不上许多,一把将女儿扯了过来,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确认她衣衫完整、并无大碍之后,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朱文正个王八犊子!那个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
他气得浑身发抖:“他把我张家的脸面,我女儿的清誉,都当成什么了!我……我明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张云媛任由父亲咆哮,等他骂得口干舌燥,气息不匀了,才从怀里,摸出了那支在灯会上赢来的凤凰珠钗。
张云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他的咒骂:“父亲,别骂了。”
她抬起头,迎着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他答应了,会娶我。”
“……”
张昶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愤怒、担忧、屈辱,在短短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
紧接着,那震惊化开,一种令人心悸的、无比明亮的狂喜,从他眼底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那眼神,再不是看一个惹了麻烦的女儿,而是像一张能瞬间翻盘、赢下一切的绝世好牌。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干涩,他抓住女儿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蹙起了眉头,“他……那个朱文正,他亲口答应的?”
得到女儿肯定的点头后,张昶猛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初时压抑,而后越来越大,充满了畅快淋漓的得意与压抑不住的野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好……好啊!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女儿!这步棋,这步棋……真是天助我也!”
他眼中精光爆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条飞黄腾达的计策。
张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与期许:
“从今天起,他的一切喜好,他爱吃什么,厌恶什么,你都要牢牢记住,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媛儿,我们张家的未来,就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