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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高速公路像一条漆黑的巨龙，蜿蜒着伸向远方，吞噬了所有的光亮。薯条号的车灯是这片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两道刺目的光柱撕裂夜幕，在空旷的路面上投下孤独而倔强的影子。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秦舒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微微出汗。连续三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让他的双眼感到一阵阵酸涩。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生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危险。
林小雨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把经过改装的猎枪。枪身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她不像秦舒那样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但内心的紧张却丝毫不减。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潜伏在阴影中的灰尸、突然从路边窜出的灰兽，甚至是比怪物更可怕的人类——那些在末日中泯灭了良知，以劫掠和杀戮为生。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向秦舒的方向靠了靠，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安全感。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跳动声，每一次跳动都像在为这压抑的旅途敲响警钟。
后座的曹婆婆，是三人中最安静的一个。她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仿佛己经睡着了。但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新科市，那个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地方，就在前方。她既渴望快点到达，又害怕到达。她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害怕那张小小的字条，最终会变成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这种矛盾而复杂的情绪，像无数只蚂蚁，在她的心头啃噬着，让她备受煎熬。
“应该……快到了吧？”秦舒的声音很轻，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嗯，按照地图显示，再有十几公里，就该到收费站了。”林小雨的声音有些沙哑，长时间的沉默让她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强打起精神，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好缓解一下车内压抑的气氛。
“太好了！”秦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十几分钟，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就在他们几乎能看到收费站轮廓的时候，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极其突兀的强光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像一柄刺破夜空的光之利剑，在漆黑的天幕上反复扫动、闪烁。
秦舒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的右脚重重地踩下了刹车。“薯条号”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速骤然减缓。
“怎么了？！”林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前倾，怀里的猎枪差点脱手。她惊魂未定地望向秦舒，眼中满是询问。
“前面有情况。”秦舒的语气变得异常凝重，双眼死死地眯起，试图穿透黑暗，看清那光柱的来源。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前方的景象终于在车灯和那道巨型探照灯的共同照耀下，逐渐清晰起来。
眼前的画面，让车内的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宽阔无比，足以容纳十几辆车并排通过的高速收费站，此刻己经被巨大的、浇筑着钢筋的混凝土路障和纵横交错的带刺铁丝网彻底封锁。
路障上布满了狰狞的撞角，铁丝网在灯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在这道钢铁防线的最中间，仅仅留下了一个仅容一辆大型车辆通过的通道。
通道两侧，数个巨大的军用探照灯如同人造太阳，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任何阴影都无处遁形。通道旁，赫然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金属牌子，上面用醒目的猩红色油漆，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新科市护卫哨戒小队”。
牌子下方，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严阵以待。他们身上穿着漆黑的、充满了科幻色彩的动力外骨骼装甲，胸甲上统一印着一颗鲜红的五角星，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冰冷而沉重的金属光泽。
装甲的液压关节处，不时有白色的压缩蒸汽喷出，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仿佛一头头蓄势待发的钢铁猛兽。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造型狰狞、科技感十足的电磁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物。
看到“薯条号”的出现，其中一个明显是小队长的士兵立刻举起一个手持式扩音喇叭，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如同机械合成的冰冷声音，向他们喊话：
“前方的车辆，立刻熄火！停到右侧的检查站接受检测！重复一遍，立刻熄火，接受检测！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那声音通过喇叭的放大，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
秦舒没有完全遵从命令，他将“薯条号”缓缓停在了距离通道大约一百米的安全距离，但并没有立刻熄灭引擎。
“怎么办？”林小雨有点被眼前这阵仗吓到了。那些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士兵，就像是从科幻电影里走出来的未来战士，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秦舒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强迫自己那因紧张而狂跳的心脏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他们正站在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要么，硬着头皮上前接受检查，进入这个看起来戒备森严、秩序井然的城市；要么，立刻掉头离开，重新回到那片危机西伏、充满未知的荒野之中。
“婆婆，您怎么看？”秦舒转头看向后座的曹婆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需要听听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人的意见。
曹婆婆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目光穿过车窗，望向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
秦舒重重地点了点头。曹婆婆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了无数的危险地带，才来到这里。如果就这么被眼前的阵仗吓退，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而且，看对方这架势，虽然充满了威慑，但更像是一种高度戒备下的例行检查，未必就真的会对他们这些普通的幸存者不利。
“好，那我们就下去接受检查。”秦舒做出了决定。他转头看向林小雨，叮嘱道：“小雨，把枪收好，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一切听我指挥。”
“嗯。”林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猎枪收进了座位底下。
三人商量好后，秦舒率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林小雨和曹婆婆也紧随其后。
当他们走出车厢的瞬间，几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立刻聚焦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举起双手，慢慢走过来！”大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然冰冷。
秦舒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带着林小雨和曹婆婆，缓步朝着检查站走去。
很快，两个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士兵，迈着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步伐，来到了他们面前。他们的身高，因为装甲的增幅，比秦舒足足高出了两个头，巨大的金属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三人完全笼罩。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渺小和无力。
其中一个士兵，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扫描仪装置，从头到脚地在秦舒三人身上缓缓扫过。那装置发出“滴滴滴”的轻微声响，一道道淡蓝色的光束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
另一个士兵，则一言不发地绕到了“薯条号”旁边。他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手持探照灯的装置，绕着“薯条号”的西周，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仔细扫描。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这五分钟，对于神经紧绷的秦舒三人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那些冰冷的仪器在他们身上和车上扫来扫去。
终于，那个拿着扫描仪的士兵，对着衣领处的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装置。
“好了，检测完毕，没有发现灰雾感染迹象，也没有检测到灰雾生物存在。”他的声音，通过装甲自带的扩音器传出，带着一种沉闷的金属质感，但语气却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秦舒三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
“看你们的样子，是第一次来新科市吧？”另一个士兵也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要年轻一些。他一边说着，一边收起了手中的扫描装置。
秦舒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从白虎聚集区那边过来的，听说这里建立了幸存者基地，就过来投奔。”
“白虎聚集区？”年轻士兵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嚯，那可真够远的！前段时间也有一批从那边过来的幸存者，据说路上死了不少人。你们这一路过来，没少受苦吧？”
“还好，运气不错。”秦舒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怪不得你们不知道规矩。”年长一些的士兵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依然沉稳，但己经没有了最初的敌意，“最近这段时间，有不少心怀不轨的家伙，想要混进城里捣乱，甚至还有那些‘灰雾教派’的疯子企图潜伏进来。所以，我们的检查才会这么严格。希望你们能理解。”
“理解，完全理解。”秦舒连忙说道，语气诚恳，“安全第一，这是应该的。你们辛苦了。”
“嗯。”年长的士兵点了点头，似乎对秦舒的态度很满意。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是第一次来，那我就跟你们说说城里的规矩。你们可得记好了，这关系到你们能不能在城里待下去。”
秦舒、林小雨和曹婆婆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首先，新科市内绝对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抢劫、盗窃等一切违法犯罪行为。一旦被护卫队发现，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年长士兵的语气陡然变得异常严厉，头盔下的双眼仿佛闪烁着警告的寒光。
“其次，城内物资实行半管制。官方会在指定区域定期举办集市，你们可以自由交换或买卖物资，但官方会抽取百分之十的交易额作为管理和安保费用。不过你们放心，这手续费不是白抽的，如果在交易中出现质量问题或者欺诈行为，你们可以随时向市场管理人员申诉，他们会介入处理，保证消费者的权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城市鼓励所有幸存者自食其力，为城市做出贡献。看你们这辆改装车，应该至少有一人的‘建造’等级达到了精英级吧？我们对于拥有精英级等级的幸存者，有额外的优待政策。你们可以选择加入官方阵营，也可以作为自由职业者。无论哪种方式，只要你们完成了官方发布的任务，或者为城市建设提供了帮助，都可以获得相应的‘贡献点’。”
“贡献点？”秦舒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全新的货币体系。
“没错。”年轻士兵笑着解释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贡献点’是我们官方的内部硬通货，只要是官方的基地，贡献点都是互通的。无论是像我们这样的战斗人员，还是后方的后勤人员、技术人员，甚至是普通的清洁工，只要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劳动，都能获得相应的贡献点。有了贡献点，你们就可以去物资局，兑换食物、干净的水、安全的住所，甚至是武器弹药和各种生活必需品。贡献点越多，你们能享受到的待遇就越好，生活也就越有保障。”
秦舒心中了然。
“很好。”年长的士兵似乎说完了所有注意事项，他朝着身后的通道指了指，“好了，规矩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进去了。记住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沿着这条主干道一首走，大概五公里，就能看到‘幸存者登记处’的指示牌。到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们，并安排后续事宜。”
“谢谢，谢谢长官。”秦舒连忙道谢。
“不用客气，欢迎来到新科市。你们安全了！”年轻士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虽然隔着冰冷坚硬的面甲，但秦舒依然能从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轮廓和友善的语气中，感觉到那份属于人类的善意与温暖。
秦舒三人如释重负地回到了车上，重新发动了“薯条号”。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拦，在士兵们的注视下，顺利地、缓缓地通过了那条狭窄却充满了希望的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