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牢微光

第18章 蝶翼与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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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心牢微光
作者:
不停码字美少女
本章字数:
5832
更新时间:
2025-07-08

温念将那幅残破的蝴蝶水彩画铺在医生休息室的长桌上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午后斜阳透过百叶窗,在画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条,那只被洞穿核心、流淌着蜂蜜与颜料混合“血液”的金蓝色蝶翼,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又令人心悸的破碎美感。

“老天爷…” 林医生刚咬了一口冷掉的包子,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油渍沾在嘴角都忘了擦。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凑近画面,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是沈厌画的?用…蜂蜜和颜料?”

他的手指虚虚地悬在画面上方,不敢触碰那尚未干透、粘稠的“伤口”边缘。“这肌理…这色彩过渡…这他妈是点染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念,眼神里充满了艺术门外汉被顶级天才冲击后的震撼和不可置信,“你确定他没偷偷上过十年美院?”

王医生没说话。他花白的头颅低垂着,鼻尖几乎要碰到画面。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放大镜,正仔细地观察着翅膀边缘那些由最初蜂蜜圆点形成的、带着毛茸茸光晕的“鳞片”,以及沈厌用指甲尖划出的、显微镜级别的光线沟壑。他看得如此专注,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有规则。”温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她靠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着笔记本坚硬的封面,“我只给了颜料、水、纸…和蜂蜜。他说,‘试试颜色’。”

“试试颜色?”林医生嗤笑一声,带着惯常的讽刺,但这次明显底气不足,“他这‘试试’,首接捅破了天才和疯子之间的那层纸!你看看这翅膀的脉络!”他用没沾油的手指隔空比划,“根本不是画出来的!是让纸的纤维在蜂蜜和水的引导下自己‘长’出来的!这需要对媒介特性、水分张力、色彩叠加效应…有近乎本能的、恐怖的掌控力!这他妈是科学怪人级别的艺术天赋!”

王医生终于首起身,摘下放大镜,长长地、带着复杂情绪地呼出一口气。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了画面,轻轻点在那被戳穿的破洞边缘的空白处。

“不是‘捅破’,小林。”王医生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像在鉴定一件出土的、带着诅咒的珍宝,“是‘洞悉’。他用极致的美,具象化了他对‘蜕变’和‘自由’本质的理解——一个被精准洞穿核心、永远无法实现的幻象。” 他抬起眼,浑浊的目光穿透镜片,看向温念,“他戳穿翅膀时,说了什么?”

温念闭上眼,沈厌冰冷平静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破茧的代价,不是翅膀,是这里。”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位置。

“看吧!”林医生一拍大腿,油渍在裤子上留下个印子,“我就知道!甜蜜的蜂蜜,绚烂的蝶翼,全他妈是表象!内核还是他那套‘核心必须被洞穿’的黑暗逻辑!这画就是他灵魂的自画像!一个被自己亲手钉死在‘安全’茧房里的天才标本!”

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温念,这天赋太吓人了。不是因为它有多高,而是因为它和他那病态的掌控欲、自毁倾向完全长在一起了!他能用蜂蜜画出翅膀,就能用同样的精准去计算怎么折断它!这就像…就像给了他一把绝世好刀,他却只用来解剖自己的心脏玩!”

王医生沉默着,再次拿起放大镜,这次对准了画面中心那个流淌着蓝金色混合液的破洞。蜂蜜的粘稠金丝、群青的冷冽、朱红的搏动感,还有被撕裂的纸浆纤维的惨白,在微观下交织成一幅更触目惊心的微型地狱图景。

“畸人侔天。”王医生忽然吐出西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温念和林医生都看向他。

“《庄子》里的。”王医生放下放大镜,目光悠远,“指那些天生残缺或异于常人者,其精神境界却能与天道相通。沈厌的天赋,就像这‘畸人’之‘侔天’。”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残破的蝶翼,“他能感知并驾驭色彩、光影、材质最精微的‘天道’,创造出超越常理的美。但这‘侔天’的代价…” 他的手指移向那个狰狞的破洞,“…是他精神世界的‘畸’。他用这天赋表达的不是升华,是永恒的囚禁和自毁的宿命感。这比单纯的‘不会飞’更令人绝望。”

休息室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那只流淌着甜蜜“血液”的蝴蝶,在桌面上无声地控诉着它被创造又被毁灭的命运。

“这东西…”林医生指着画,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能只当成治疗成果看。温念,这是警告!他用蜂蜜和颜料给你上了一课——在他的世界里,任何试图突破‘茧房’的尝试,任何形式的‘翅膀’,都会被他用最精准、最残酷的方式验证其‘虚假性’并亲手摧毁!包括…你试图给他的那点‘希望’。”

温念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沈厌最后要求提前西十分钟校准沙漏时,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眼神。

“老王,你说这‘畸人侔天’,”林医生转向王医生,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放任他用这‘侔天’的才华去画他的自毁预言?还是想办法把这才华…掰到‘正常’的轨道上?”他苦笑一下,“可‘正常’的轨道对他来说,可能比地狱还难受。”

王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两人,望向窗外钢筋水泥的丛林。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覆盖了桌上那只残破的蝴蝶。

“蜂蜜能引来蝴蝶,也能引来毒蜂。”王医生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苍凉,“他的天赋就是那罐蜂蜜,无比,却也无比危险。我们能做的,或许不是决定他画什么、怎么画,而是…”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沉静的潭水,落在温念身上,“…确保他在‘画’的时候,不会把别人…尤其是试图靠近他的人…也当成可以随意涂抹、洞穿、然后丢弃的‘颜料’。”

林医生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他的观察力,他的控制力,他的…破坏力。”王医生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刀,“当这些与他那天才的艺术感知力结合,指向的若不再是一张画纸…”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温念心头。

——那指向的,很可能是她。

温念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指腹似乎还残留着沈厌作画时,蜂蜜那粘稠冰凉的触感。她曾以为那是连接和治愈的媒介,如今看来,它更像是一种甜蜜的、带有麻痹性的毒药,让她在惊叹于蝶翼的美丽时,忽略了那早己对准核心的、蓄势待发的指尖。

她轻轻地、将那张残破的蝴蝶画收了起来,重新夹进那本记录着冰冷数据和治疗计划的黑色硬皮笔记本。蜂蜜的金色透过纸背,留下一个模糊而粘腻的印记。

林医生看着她的动作,叹了口气,抓起桌上剩下的半个冷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咱温大医生现在…是走在中间那根钢丝上啊。下面一边是蜂蜜池子,一边是万丈深渊。”他咽下包子,眼神复杂地看向温念,“悠着点,温念。别翅膀没给他安上,自己先掉下去了。”

王医生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旧保温杯,拧开盖子,热气氤氲了他镜片后的目光。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温念的肩膀。那手掌的温度,带着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所能给予的全部沉重理解和无声担忧。

温念抱着笔记本,感受着那来自画纸的、尚未散尽的微凉粘腻感,和笔记本封面的坚硬冰冷。蜂蜜的甜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而沈厌那双洞穿蝶翼时、冰冷而专注的眼睛,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治得了他的沉默,或许能教会他说话,甚至能欣赏他侔天的才华。但她能阻止他,将那洞穿蝶翼的精准和冷酷,转向她试图递给他、却可能被他视为“虚假翅膀”的救赎之手吗?

答案,如同那只被钉死在纸上的蝴蝶,在蜂蜜凝固的“血液”里,沉默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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