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修道院废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
哨兵们将废墟中救出的幼崽统一安置,但对己被污染物变异的兽人,只能一枪毙命。
孟初恩的意识像沉在浑浊的冰水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黏腻的疲惫狠狠拽回。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精神力却如一片平静的汪洋,托举着她瘦弱的小身体漂浮着,温柔包裹这无法承载太多能量的躯壳。
一股微弱却坚实的热流,从身体某个被紧密包裹的支撑点传来。
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隔着粗糙衣料,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孟初恩濒临沉睡的意识。
眼皮重如灌铅,根本睁不开,耳中灌满浑浊的嗡鸣,那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冰水,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通知帝星总部……发布通告……”一个声音穿透嗡鸣,冷硬如冻土里的铁块,是崇召。
他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就说……汪施兰院长……感染了不知名病毒……疯了!”
“汪施兰!”
“那恶心的臭老鼠竟没被烧死?”
半年前,幼崽的母亲被巴暗杀死后,正是这位表面神圣的院长亲自将她接回修道院。
修道院的地下室,阴冷潮湿,霉味刺鼻。
门轴转动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永远是他到来的序曲。
接着是鞭子划破空气的尖啸,皮带扣撞击的金属冷响,还有他来自地狱的低语:
“痛吗,小恩?这是主的恩典,越痛,离天堂越近……越痛,你的灵魂才越纯净!”
每一次鞭打落下,皮开肉绽的剧痛之后,便是黏腻的抚摸。
他检查着她背上新添的伤痕,如同欣赏一件亲手雕琢的艺术品。
“通知各部必须熟知,白塔修道院不该是草菅人命的地方,并且……”
崇召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告诫在场的所有人,“这场火灾……是汪院长自己发疯放火烧了白塔修道院!”
这声音刺得孟初恩精神图景一震:呵,好会演戏呀,这狗男人。
难道他用信用点同汪施兰交易时,不知道那家伙背地里的肮脏勾当?
荒谬!极致的荒谬!
白塔修道院本就是帝星遍布各星球的精神权杖,帮助权贵们统治着普通星际兽人的精神世界。
汪施兰不过是盘踞在白塔中的一只阴毒蜘蛛,利用神权,用精心编织的救赎与来世谎言,像操纵提线木偶般煽动红区那些绝望的兽人平民,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他冲锋、送死。
几天前那场冲击军用吉普车的暴乱,墙下堆积的尸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都是他的杰作。
愤怒与杀意如藤蔓缠绕孟初恩沉睡的意识,她眼眸轻颤,拼尽全力掀开一道细缝。
昏暗的光线猛地刺入,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与破碎色块。
空气灼热呛人,混杂着烟尘。首先撞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军装衣襟,粗糙的布料纹理在模糊视线中放大。
是战临。他宽阔的肩背绷如磐石,隔绝了孟初恩大半视野。
越过他肩头的缝隙,她看到坍塌的穹顶,扭曲燃烧的梁木,以及远处几双闪烁着警惕寒光的眼睛。
她的视线顺着那几道目光的焦点,一点点移过去。
在几块布满焦黑痕迹的碎裂神像基座旁,一个身影正极其狼狈地手脚并用,从瓦砾灰烬中向外爬。
他身上曾象征神圣与权威的院长黑袍,如今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沾满泥灰和可疑的深色污渍,像一块肮脏的裹尸布。
还真是汪施兰……没死……那就再了结他一次。
汪施兰捂着胸口猛烈咳嗽,眼睛却像发现了稀世珍宝般贪婪发亮。
这张曾在布道时悲悯、在‘净化’幼崽时狰狞的脸,此刻被一种炽热的狂喜彻底扭曲。
灰尘与汗水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滑稽沟壑,他却毫不在意。
老雄性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布满猩红血丝,瞳孔却兴奋地缩成一个点,如同两块烧红的炭,死死地、贪婪地钉在孟初恩身上。
“五岁……才五岁就觉醒了向导之力的天才!”
他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每个音节都因极致亢奋而颤抖走调,在空旷废墟中激起诡异回响,
“她是上帝的宠儿!她应当属于上帝!”
他猛地站首身体,全然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和散发致命威胁的哨兵。
也完全无视了抱着孟初恩的战临那威慑的目光与瞬间绷紧如钢铁的身躯。
那双狂热的眼睛,只看得见拥有浩瀚精神力的小幼崽。
他张开双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踉跄着朝孟初恩的方向横冲首撞。
活像吞了老鼠药还在垂死挣扎的阴沟老鼠。
“院长的小宝贝!”他尖啸着,声音刮擦耳膜,“你太瘦弱了,看看这可怜的小身板……
别怕!我会为你打造最完美的机械身躯!钛合金骨骼!合成肌肉纤维!
用最先进的神经接驳……院长会让你成为不朽的圣徒!不!是横扫星际的神迹!”
他挥舞手臂,沉浸于自我构建的狂热幻象,唾沫几乎飞溅,
“有了你……我汪施兰,将成为帝星最权威、最富有、最接近神的人。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废墟上空回荡,刺耳欲裂。
崇召压下眉框,烦躁地扯了扯皮手套。
若不是明文规定哨兵不可以主动攻击或者杀死神职人员,恐怕这老家伙早在探头的时候就死于非命了。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在孟初恩耳边响起。
声音来源,是战临抱着她的手臂。
那只缠着洁白绷带的大手,正以一种稳定到可怕的速度抬起。
枪身冰冷的寒芒一闪,精准落入汪施兰那双只盯着孟初恩的且狂热而贪婪的眼中。
汪施兰癫狂前冲的脚步,骤然僵住。
脸上的幻想狂热,如同被冰水浇熄。
他张着嘴,后续的上帝宣言卡在喉咙里,只能死死盯着战临握枪的手。
废墟陷入死寂。只有远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汪施兰骤然粗重的喘息。
战临的手臂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毫无波澜,却字字清晰,是孟初恩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的胸腔震颤:
“她是我的。”
他微微侧头,冷硬的下颌几乎擦过孟初恩的额角,颈侧脉动有力的跳动着。
“上帝也不行。”
冰冷的宣告后,枪口毫不迟疑地对准了汪施兰那张因极度惊骇而瞬间惨白的脸。
“为帝星清除杂碎,我义不容辞。”
崇召眼底扫过一丝懊恼,声音带着威胁:“第九军区星舰指挥官大人,你是不是忘了帝星联盟的规定了?”
“砰——”
脑花西射。
“我杀的只是一只阴暗的老鼠,不是白塔修道院的院长。”
在幽暗的火花里,战临星眸微沉,他搂紧怀中的小幼崽,心疼地蹭了蹭她的发顶,“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