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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被罚跪祠堂抄写《女戒》《女训》百遍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东宫这潭深水中漾开细微的涟漪。消息是伺候的侍女垂着眼，用最平板无波的语调低声告知的，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听说……大小姐在祠堂里，又哭又笑，”侍女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口口声声说……说姑娘您是……是吸人精魄的妖孽转世……”
柳纤纤正对着紫檀小几上那匣光华流转的南海明珠发怔。闻言，指尖猛地一颤，碰触到一颗冰凉的珠身。
“嗒。”
那颗价值连城的明珠，从丝绒布上滚落，掉在温润的暖玉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骨碌碌滚出去好远，莹润的光泽在光线下划出一道短暂而刺目的弧线。
侍女慌忙俯身去捡。
柳纤纤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妖孽？柳如烟疯了？那深入骨髓的嫉恨和怨毒，隔着重重宫墙，依旧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不安。
【滋……滋……检测到强烈负面精神能量波动……来源锁定：柳如烟……能量性质：怨毒、诅咒、濒临崩溃……滋……威胁等级：中……请宿主……滋……保持警惕……】
脑海中，系统断断续续的警告声带着刺耳的杂音响起，印证了她的不安。负面能量……诅咒……
柳纤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这东宫的暖玉温香，此刻也驱不散那从心底深处蔓延开的寒意。柳如烟的疯狂，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 * *
三日后。
清晨，一纸来自太极宫皇帝的紧急召见，打破了东宫表面的平静。萧胤奉召入宫。他离开前，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偏殿门口停留了一瞬，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殿内蜷缩在软榻上的柳纤纤，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殿外守卫无声地增加了一倍，如同沉默的铁壁。
巨大的压力随着他的离去似乎减轻了些许，但另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却悄然滋生。柳纤纤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午后，一名穿着粗布衣裳、面相陌生的婆子低着头，被守卫盘查后，被允许进入偏殿外围的庭院清扫落叶。她动作迟缓，眼神却带着一种刻意的闪躲。
柳纤纤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外面庭院里新抽芽的翠竹，试图平复心绪。那婆子扫着扫着，慢慢靠近了窗棂。
“姑娘……”婆子的声音沙哑低微，带着一种奇异的急促，她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殿内，又迅速低下头，“大小姐……大小姐说知道错了……有……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单独跟姑娘说说……在后花园……莲池边……就几句话……求姑娘看在姐妹一场……”
姐妹一场？掏心窝子的话？柳如烟？
柳纤纤心头警铃大作！柳如烟恨她入骨，怎么可能认错？这分明是陷阱！她立刻就想摇头。
【滋！警告！检测到诱骗行为！目标地点：莲池…滋…风险系数：高！强烈建议宿主拒绝！滋……】
系统的警报尖锐响起。
然而，那婆子像是怕她拒绝，语速更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哀求：“姑娘！求您了！大小姐在祠堂不吃不喝，人都快不行了……就几句悔过的话……老奴……老奴给您磕头了！”说着竟真的作势要跪下。
柳纤纤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哀求的眼神，又想到系统提示柳如烟“濒临崩溃”的状态……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柳如烟真的悔悟了？如果不去，柳如烟因此出事，这笔账会不会又算在她头上？在这个完全失控的世界里，她如履薄冰，任何一点可能的隐患都让她心惊胆战。
【滋！宿主！逻辑错误！拒绝！滋——！】
系统的警报愈发尖锐，带着电流的嘶鸣。
可柳纤纤看着那婆子卑微的姿态，想着柳如烟可能的疯狂结局，一丝微弱的、属于原主残留的、对“姐妹”二字可悲的期待和一丝对未知后果的恐惧，压倒了对系统的信任。她咬了咬下唇，在婆子哀求的目光中，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滋——！！！重大错误！宿主脱离安全区！滋！防护失效！滋——！】
系统的声音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尖啸！
婆子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狠毒，随即又恢复卑微：“谢姑娘！谢姑娘！老奴给您带路！”
柳纤纤被那婆子半引半催地带出了偏殿。守卫似乎得了某种“允许她在东宫特定范围内走动”的模糊指令，加上那婆子身份“可靠”，竟未加阻拦。一路穿行，越走越偏僻，宫人稀少，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后花园深处，一池碧水映入眼帘。池中睡莲初绽，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池边怪石嶙峋，垂柳依依，景致清幽，却也透着一种远离人烟的孤寂。
婆子将她带到一块突出的、紧邻深水区的太湖石旁，便低着头，飞快地退开了，消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
柳纤纤独自站在池边，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心头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她攥紧了手心，掌心全是冷汗。
“呵……呵呵呵……”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带着疯狂恨意的低笑声，突兀地从假山后响起！
柳如烟的身影猛地冲了出来！她形容枯槁，双眼赤红如同滴血，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贵女的仪态？她死死地盯着柳纤纤，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癫狂的弧度。
“妖孽！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贱人不安好心！勾引太子，蛊惑世子，连沈老板都被你迷了心窍！你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她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你去死！去死吧！只有你死了！他们才会看我！我才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话音未落，柳如烟如同疯魔的野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尖叫着朝柳纤纤猛扑过来！她双手前伸，目标明确——要将柳纤纤推下身后那深不见底的莲池！
“啊——！”柳纤纤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尖叫着后退！
脚下是湿滑的苔藓！
她只觉得后脚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口鼻被腥咸的池水狠狠灌入！巨大的冲击力和窒息感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声音和力气！
“噗通！”
水花西溅！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骨头缝里！眼前是浑浊晃动的绿色水光，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和嗡鸣。肺部像要炸开，她拼命地挣扎，手脚胡乱地扑腾，却只是徒劳地搅起更多的水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绝望如同冰冷的水草，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将她拖向黑暗的深渊。系统疯狂的警报在脑海中彻底失真，变成一片尖锐的、毫无意义的噪音：
【滋——！！！生命体征急速下降！紧急防护程序启动！滋！启动失败！能量场被未知高强度力场干扰！滋——！】
【滋……检测到超高强度能量波动……来源：萧胤…谢惊澜…沈玉书……能量性质：独占…毁灭…守护……滋……能量对冲……形成……短暂平衡……】
意识在冰冷的窒息中迅速模糊、消散。死亡……原来这么冷，这么黑……
就在她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哗啦——！！！”
一道巨大的破水声在她上方炸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撕裂了水面！
紧接着，一条如同铁铸般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几乎要勒断她肋骨的恐怖力道，狠狠地箍住了她的腰！
冰冷的玄色衣料紧贴着她湿透的身体，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松针冷香混合着冰冷的池水气息，霸道地冲入她濒临窒息的感官！
是萧胤！
他竟亲自破水而来！
柳纤纤被那巨大的力量带得向上冲去，破开水面！
“咳咳咳——！！！”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萧胤胸前湿透冰冷的蟒纹衣料，贪婪地、痛苦地呼吸着。
萧胤抱着她，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手臂勒得她生疼。他浑身湿透，玄色的蟒袍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滴在柳纤纤惨白冰凉的脸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是暴怒，是后怕，是某种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毁灭欲！他低头看着怀里咳得撕心裂肺、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人儿，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哗啦！”“哗啦！”
几乎就在柳纤纤被萧胤抱出水面、剧烈呛咳的同时，岸边又传来两声急促的落水声！
谢惊澜绯红的衣袍在浑浊的池水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破开水浪，以最快的速度游向萧胤怀中的柳纤纤。那张总是带着玩味笑意的俊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漂亮的桃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和戾气。他伸手就想去碰触柳纤纤。
“滚开！”萧胤抱着柳纤纤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谢惊澜的手，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凛冽的杀意。
谢惊澜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而另一边，沈玉书竟也下了水！他月白色的锦袍沾染了大片污泥，显得狼狈不堪，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润优雅。他显然水性不佳，甚至有些笨拙，却不管不顾地趟着水，奋力朝柳纤纤靠近，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是深不见底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确认什么。
岸上，几个闻声赶来的东宫侍卫和宫人早己吓得面无人色，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柳纤纤被萧胤死死禁锢在怀里，冰冷的池水浸透了全身，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她惊魂未定，意识模糊，只能感觉到那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感觉到萧胤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沉重的心跳，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恐怖怒意。
她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岸边。
谢惊澜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绯红的衣摆紧贴着身体，水珠不断从发梢和衣角滴落，砸在水面上，晕开小小的涟漪。他紧抿着唇，眼神死死锁在萧胤怀中的柳纤纤身上，那目光灼热、焦躁，带着一种被强行阻拦的暴戾和不甘。
沈玉书则更靠近岸边一些，月白的袍子下摆浸在浑浊的泥水里，昂贵的衣料沾满了污渍。他脸色苍白，几缕湿发贴在额前，向来一丝不苟的形象荡然无存。他微微喘着气，目光同样紧紧追随着柳纤纤，那温润的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心有余悸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近乎脆弱的紧张。
三个男人，一个在冰冷的池水中紧抱着她，如同守护领地的凶兽；一个在不远处的水中，眼神灼灼如同等待时机的猎豹；一个在岸边，狼狈却执着地凝望着。
空气凝固。莲池的水腥气混合着三个男人身上截然不同却同样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而柳纤纤的脑海里，那片尖锐的警报噪音和能量对冲的混乱杂音，在经历了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艰难地、断断续续地给出了最终结论：
【滋……检测到超高强度…替代性能量场……覆盖‘濒死’状态……能量强度……远超节点需求……滋……】
【关键节点‘被嫡姐设计濒死’……能量需求……被替代源满足……滋……】
【结算……完成。】
完成了？
在冰冷刺骨的池水里差点淹死，被太子以几乎勒断肋骨的力道救起，然后被三个男人以这种恐怖的对峙姿态“围观”着……系统居然判定她……走完了“被嫡姐设计濒死”的关键剧情？
这算什么“濒死”？这分明是……修罗场的终极绞杀！
柳纤纤眼前发黑，肺部灼痛，腰肋被勒得生疼，又被三道如同实质的目光锁住。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虚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晕厥在萧胤冰冷而坚硬的怀抱里。
失去意识前，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萧胤抱着她踏水上岸时，溅起的水花声，以及系统那微弱、断续、却带着某种躺平认命意味的重复提示：
【滋……请宿主……努力……生存……滋……存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