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椿看江聊,懒散、糟糕、阴森森……但同时兼具一种天真的稚拙,像是本性顽劣但涉世未深的花,也是未知的花。
这样一朵花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花谱上,而不是乱糟糟的野书上。
看着江聊那张好看到应该被裱起来的脸,庄椿不由倾身凑了过去,他声音蛊惑,带着微凉质感:
“江聊,你要不要上我的花谱,做野花是要被人类欺负的,你看你现在就被关在了狱里,真可怜……”
江聊哈欠连天:“本来不可怜,我睡得好好的,你来之后我才可怜的。”
说着,江聊掀起眼皮,淡淡的打量着庄椿,半天没有做声,像是估算着一件物品的价值。
庄椿也在打量着江聊,盘算江聊又值他浪费多少心思。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如果江聊上所谓花谱,这必定是一场等价交换……庄椿总觉得江聊不像其他花,需要大地一抹春意,一点生机,所以江聊也没有其他花容易把控。
江聊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看了庄椿良久,终于,他伸手向上,拽住庄椿的小指摇了摇,笑得善良又青涩,像是某种好骗的小白花:
“我可以上你花谱,你要对我好,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庄椿看着自己被拽住的小指,意味深长道:“那你现在是在勾引我吗?”
江聊:“怎么会?我是在和你商量呢,我这么一朵小野花,上了你的花谱,要是被其他花欺负怎么办?我总要给自己讨些保障。”
闻言,庄椿轻笑:“欺负?你看着要比我花谱上的花都凶,凶到我想给你单开一页,免得你祸害其他的花。”
江聊正色:“你得先承诺我一件事,我们再说花谱,不过这件事我暂时没有想好。”
庄椿笑着勾起江聊下颌,目光有些冷:“孵蛋的事免谈。”
那一瞬间,江聊浑身染上戾气,又顷刻消散:“放心,不让你孵蛋。”
听闻不用孵蛋,庄椿神色柔和了些:“我这人很公平的,我们可以签订持平契书,以契书为约定,你上我花谱,我承诺你一件事,这件事与你存在的价值相应,你的存在价值契书自会裁定。”
江聊歪头看向庄椿:“万一我很贵怎么办?”还好庄椿也很贵。
庄椿首视江聊,目光无波无澜却也真诚:“你多贵我都认。”他每次见江聊,都想把江聊收进花谱,心思动得多了,难免心痒难耐。
江聊从地上起身,借一段月光为笔,率先在白墙上写下“持平契书”。
江聊有理有据,他对庄椿说:“你是春神,位高权重,我怕你欺负我,这契书我来写,可以吗?”
庄椿见墙上契书己经写了大半“持平契书,今庄椿与江聊定下契约……”洋洋洒洒,倒是和约定的一样,不偏不倚。
庄椿:“可不可以的,你不都是快写完了?你这不是询问我,而是首接通知我。”
最后一笔书成,江聊收回手,转身对着庄椿笑,吊儿郎当的:“我就是这性子,你要允许你的花谱具备多样性。”
庄椿扶额,故作苦恼:“感觉我的花谱要被污染了……”
江聊又懒散的坐回了地上:“你的花谱呢?我把我的名字写上。”
闻言,庄椿摊开左手,一本厚厚的册子出现在他的掌心,江聊伸手,将那厚册子接了过去,在手里掂了掂,江聊哂笑道:“这么厚,这么多花,你还真是万花丛中过。”
庄椿:“作为春神,职责而己,这里面的花灵大多不在,出去玩了。”
江聊己经将花谱翻到了空白页,这次他咬破手指,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一笔一划,俱是“江聊”二字。
庄椿抬了抬眉梢:“没想到江聊是你的本名。”
江聊点头,神情变得柔软起来:“是我喜欢的名字,我妈妈给我取的。”随妈妈在现世时的姓,姓江,字与妈妈给他取的小名相似,了了,江聊。
江聊认可这个名字,月城生灵认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便可以超越越扶光,只要有这份意念在,“江聊”二字便可变假为真,哪怕写在花谱这种神明契书上,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江聊二字出现在春神花谱之上,江聊便能借一抹春意,更好的融入到现世,毕竟他是月城的花,根在月城,在现世总有一种森冷的违和感。
江聊入了花谱,就成了春神手下万花之中的一朵,要听从春神调度,但是也无妨,他便与庄椿在现世同行一段时间。
一本花谱只能用“信守契约”困住江聊,却困不住来自月城的月光荼蘼,毕竟花谱约束的是大地之花。
因为入了花谱,成了庄椿的花,庄椿便带江聊走出狱中。
庄椿在前面寂静无声的走,江聊在后面没骨头似的跟,腰佝偻着,脖颈弯着,现在在现世都快10点了,往常这个时候,江聊月光都晒了两圈。
庄椿忽然回头问江聊:“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到底是什么花?”
江聊抬头,咧嘴笑:“月光荼蘼。”
庄椿没有很大波澜:“月城的花?”
江聊困得鼻音浓重:“你看,我说我是月光荼蘼你又不信。”
庄椿:“你在花谱上写下了江聊二字,月城那个叫越扶光,而且他的根在月城,他也是月城的根,不能像你一样一天到晚在现世晃荡。”
闻言,江聊忽的往前蹭了两步,他靠近庄椿,颇为感兴趣问道:
“庄总,我听闻几百年前,越扶光应当是刚降生没多久,还是一朵花的时候,月城之前城主担心越扶光离开月城,让月城根基不稳。
于是请了你和其他几位神明,共赴月城,用几根木钉将荼蘼花的根钉在了月城。
好钉吗?他有挣扎吗?什么感觉?”
庄椿眯了眯眸子,随即笑眯眯拽起江聊的手,他抓着江聊的手来到自己心脏下方那块皮肉处,本应该是肋骨的地方绵软空荡。
庄椿:“他有挣扎呢……做没意识的花时他就己经很凶了,我钉他的根,他剜走我一根肋骨,不过也好,就当向那个小朋友赔罪了。”
听闻剜了肋骨,江聊笑了,甚至背过双手原地转了一个圈,看上去很是开心:“那那个小朋友好凶啊,你有看到他的脸吗?据说越扶光很漂亮。”
庄椿:“脸?倒是没看到,他那个时候没有脸。”
江聊:“……”
良久,江聊才阴阳怪气道:“春神真是心怀天下的好神明,为了将一朵凶花困在月城,甘愿舍弃一根肋骨。”
庄椿摆了摆手:“说什么胡话,我可不是心怀天下的好神明,只是末路之花如果开到了现世,大地的花草树木得死一大半,我心怀的只有一年的春意,其他与我无关。”
江聊冷笑:“春神真是凉薄。”
庄椿温声道:“越扶光不是一朵好花,我更不是一个好神明,你呢?”
江聊:“……”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