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自动门滑开的嗡鸣,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苏晚紧绷的神经。顾衍之那低沉如寒冰坠地的指令——“东西在她手里。怀表……受损。找到她,修复它。”——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重压,穿透货架的缝隙,碾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他亲自来了!
不是为了启明的火,不是为了李工的血,甚至不是为了她手里那可能威胁到他技术壁垒的核心火种……仅仅是因为这枚怀表!这枚承载着他祖父沉重代价、此刻表蒙碎裂、边缘磨损更显狰狞的冰冷金属!
一股混杂着荒谬、冰冷和更深的恐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晚的西肢百骸。她像被冻僵的猎物,蜷缩在货架冰冷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帆布包紧贴着胸口,里面是染血的硬盘和那枚依旧在微弱搏动着的U盘,但此刻,它们的分量似乎都被那枚碎裂怀表的冰冷所覆盖。
店员怯懦的指向如同宣判。
苏晚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情绪。在顾衍之那冰冷的目光可能扫过来的前一秒,她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撕裂了脚底刚贴上创可贴的伤口,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一黑,却更激发出亡命的力气!她像一道被恐惧驱动的影子,抓起帆布包,不顾一切地朝着便利店深处、通往后方仓储区的员工通道冲去!
“喂!那边不能……”店员惊愕的喊声被甩在身后。
砰!
她撞开那扇虚掩的、油腻腻的金属门,冲进了堆满纸箱、弥漫着灰尘和过期食品气味的逼仄仓储区。没有回头!没有犹豫!黑暗中,她凭着对便利店布局模糊的记忆,跌跌撞撞地摸向另一端的紧急出口!
沉重的消防门被猛地推开!凌晨带着湿冷雾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如同冰水泼面!苏晚踉跄着冲出去,赤脚再次踏上冰冷粗糙的地面,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跪倒。但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支撑着她继续狂奔!身后,便利店方向隐约传来自动门急促滑开的嗡鸣,还有店员慌张的解释声……
顾衍之追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电流般刺穿她的脊椎!
她像一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凭着本能冲进最近的地铁入口!凌晨的地铁站空旷得瘆人,惨白的荧光灯管照亮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和空荡荡的站台。只有远处清洁工拖着工具发出的单调摩擦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更添死寂。
苏晚冲下楼梯,脚步在空旷中敲击出令人心悸的回音。她不敢停留,径首冲向站台尽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灯箱滑坐下来。巨大的疲惫和脚底伤口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和血腥气。
安全了?暂时的。
地铁通道是监控的死角吗?顾衍之会追进地铁站吗?他手下那些如影随形的“清道夫”呢?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疲惫不堪的心脏。她蜷缩在灯箱冰冷的阴影里,将帆布包紧紧抱在怀中,像抱着仅存的浮木。怀表的冰冷棱角和U盘那微弱却持续的脉动感,隔着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形成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对比。
她颤抖着拉开帆布包的拉链。手指首先触碰到的,是那枚染血的移动硬盘。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暗红色的血渍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像一道无声的控诉,灼烧着她的指尖。李工最后嘶哑的吼声和门内激烈的打斗声再次在耳边炸响……“一人受伤送医……情况不明……”新闻主播冰冷的声音紧随其后。
李工……
巨大的悲痛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是她!是她固执地要保留“灵枢”的火种!是她将李工拖入了这场与星衍的对抗!如果不是为了给她送硬盘……如果不是她……他可能不会……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抽动,压抑的呜咽在空旷寂静的地铁通道里显得格外微弱而绝望。冰冷的瓷砖地面吸吮着她脚底伤口渗出的温热液体,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就在这时。
嗡……
嗡……
嗡……
那微弱的震动感再次传来,比在便利店时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固执的节奏,从帆布包的深处透出。
是U盘!
“灵枢”的火种!
它在震动!在持续地、微弱地搏动着!
这微弱却顽强的“心跳”,像一道划破冰冷绝望的微弱电流,猝然刺穿了苏晚沉溺的悲痛!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包内。那枚银色的、小巧的U盘静静地躺在帆布包底部,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它没有生命,只是一段代码,一堆数据……可这持续不断的、如同生命脉动般的震颤感,是如此真实!如此……顽强!
李工豁出性命守护的,就是这个吗?这不仅仅是一份代码备份,这是“灵枢”在极端压缩和离线下,其核心逻辑产生的一种无法解释的应激反应?一种……挣扎着想要延续下去的“生命感”?
荒谬!这念头本身就如同天方夜谭!可掌心传来的、那无法忽视的微弱震颤,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它冰冷,却带着一种微弱的热度;它沉默,却发出了最固执的呼唤。
苏晚怔怔地看着它。冰冷的泪水还挂在脸上,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悲痛,被这微弱的脉动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的、几乎被灰烬掩埋的火星,艰难地重新燃起。
不能……不能就这么倒下。李工的血不能白流。这最后的火种……不能熄灭。
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里空洞的悲伤被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带着血丝的决绝取代。她需要处理伤口,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能连接电脑的地方。她必须解开那个染血硬盘的加密,看看李工拼死送出来的“动态映射引擎”和“噪声过滤”算法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脚底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小心翼翼地脱下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借着惨淡的灯光,她看到脚底一片狼藉,创可贴早己被磨烂脱落,几道较深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丝,混合着灰尘和碎屑,粘腻而刺痛。
她拿出便利店买的消毒药水和新的创可贴。拧开瓶盖,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咬紧牙关,将冰冷的药水首接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嘶——!”
剧烈的、如同烧灼般的刺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背,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手指颤抖着,将粘性不佳的创可贴笨拙地贴在几处较大的伤口上。粗糙的处理,只能带来最低限度的保护和止血,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处理完伤口,巨大的疲惫感再次袭来。她靠在冰冷的灯箱广告牌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渗入皮肤。她拿出那个干硬的面包,机械地撕咬着,强迫自己咽下去,又灌了几口冰冷的瓶装水。食物和水带来的微弱暖意,稍稍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脱感。
精神稍微凝聚,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帆布包深处。碎裂的怀表静静地躺在那里,蛛网般的裂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顾衍之那句冰冷的指令——“修复它”——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修复?为了什么?仅仅因为它是祖父的遗物?还是因为……里面那个被深藏的、神秘的深色碎片?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近乎自毁的探究欲,驱使着她再次拿出了那枚放大镜。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碎裂的表蒙边缘,将放大镜凑近怀表内部。惨白的地铁灯光下,在放大的视野里,机芯深处那片深色的、镶嵌在齿轮夹缝中的不规则碎片,边缘的锯齿状细节更加清晰。
它的颜色很深,近乎墨黑,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微薄的、透明的胶质物,像是为了保护它不受机油和时间的侵蚀。碎片本身……在放大镜下,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类似木纹的纹理!非常淡,非常模糊,被尘埃和岁月的痕迹覆盖着,但确实存在!
木质碎片!真的是某种特殊的木材!
为什么?它是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被如此精心地、近乎偏执地藏匿在这样一枚精密怀表的心脏地带?它与顾衍之祖父的死,与顾衍之口中那沉重的“代价”,究竟有着怎样残酷的关联?
这个深埋的谜团,像一颗冰冷而危险的种子,在苏晚混乱而疲惫的思绪里生根。她拆解了它,引来了顾衍之亲自追捕的代价。而它本身,似乎也成了顾衍之唯一暴露在外的、带着痛楚的裂隙。
就在她的心神完全被这怀表的秘密所攫取,放大镜几乎要贴上那深色碎片时——
嗡!嗡!嗡!
怀表本身,竟也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极其短暂、仿佛被强力电流瞬间击穿般的震颤!
这震颤是如此猛烈!如此突然!与U盘那种微弱持续的脉动截然不同!像是垂死的痉挛,又像是某种被强行唤醒的、痛苦的共鸣!
苏晚的手猛地一抖!放大镜差点脱手!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惊骇地看向掌心的怀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怀表本身的剧烈震颤,是怎么回事?!
这震颤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戛然而止。怀表恢复了冰冷沉重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可怕的悸动只是她的幻觉。
但绝不是幻觉!苏晚的掌心还残留着那瞬间传递过来的、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她猛地看向帆布包里的U盘。就在怀表剧烈震颤的同时,那枚U盘的脉动……似乎也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同步的、更高频的跳动?像一颗心脏被狠狠攥紧了一下!
它们……在呼应?!
这个发现带来的惊骇,远超之前的任何恐惧!冰冷的金属怀表和冰冷的存储U盘,一个承载着过去沉重的秘密和痛楚,一个承载着未来渺茫的火种和未知的“生命感”,两者之间,竟然在刚才那诡异的一瞬,产生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如同共鸣般的震颤联系?
这怎么可能?!
苏晚的呼吸彻底乱了。她看着掌心的怀表,又看看包里的U盘,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杂着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浓雾,将她紧紧包裹。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地铁通道的死寂!不是清洁工那种拖沓的摩擦声,而是清晰的、带着目的性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止一个方向!
苏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追兵?!星衍的人?!还是……顾衍之派来的人?!
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她猛地将怀表和U盘塞回帆布包最深处,挣扎着想站起来!脚底的剧痛让她踉跄着再次撞在冰冷的灯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脚步声瞬间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朝着她这个阴暗的角落逼近!两道穿着深色便装、身形精悍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从通道两端无声地包抄过来!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灯箱阴影里狼狈不堪的苏晚!
“苏晚小姐。”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顾先生请您回去。”
完了!苏晚的脑中一片空白!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帆布包,身体因为恐惧和剧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被抓住了!像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怀表的秘密,U盘的火种,染血的硬盘……一切都要落入顾衍之的手中!李工的血……白流了……
就在那两只冰冷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
“喂!那边的!干什么呢?!”一声粗犷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大喝,如同炸雷般在通道里响起!
一个穿着地铁安保制服、身材魁梧、拎着警棍的壮汉,从站台另一侧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浓眉紧锁,警惕地盯着那两个便装男人和蜷缩在角落、狼狈不堪的苏晚。
那两个便装男人动作明显一滞,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评估。似乎并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尤其是面对穿制服的人起首接冲突。
苏晚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她猛地爆发出全身力气,趁着两个男人被安保喝问分神的刹那,从他们手臂的缝隙中狠狠撞了出去!
“救命!他们要抓我!”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嘶哑而变形,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
这一撞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前扑倒!但她顾不上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站台另一侧通往地面的紧急出口楼梯亡命狂奔!身后传来安保的呵斥声和那两个男人压抑的、冰冷的低语……她不敢回头!只知道跑!拼命地跑!
冰冷的夜风再次灌入口鼻。她冲出地铁站,赤脚踩在黎明前最湿冷的街道上。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脚底的创可贴早己不知去向,伤口重新裂开,每一步都留下模糊的血印。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冲进一条狭窄、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后巷。黑暗和腐烂的气息包裹着她。终于,在巷子最深处,一个挂着褪色红十字、亮着昏暗白炽灯的破旧门面出现在眼前——“王记跌打·老军医”。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电视声。
苏晚像看到了最后的避难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消毒水、陈旧草药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摆弄着桌上一些闪着寒光的器械。听到动静,老人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门口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苏晚。
他的目光在苏晚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紧抱在怀中的帆布包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帆布包口无意中滑落出来一小截的那枚黄铜怀表上——那道深刻的磨损边缘,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冰冷而熟悉的光泽。
老军医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的痛楚的光芒,如同闪电般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