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堂内,昨日“丙寅”被扭曲偶的惨状仿佛还历历在目,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凝固的油脂,死死糊在每个人的口鼻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戒律碑静静矗立,碑身内部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似乎比昨日更加活跃,缓缓蠕动着,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邪异威压,仿佛在回味着昨日的祭品。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像一尊尊即将被推上祭坛的石像。
顾知许在“丙申”位坐下。冰冷的蒲团触感传来,他姿态放松,双手平放膝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因恐惧而扭曲、涕泪未干的面孔,最终落在正前方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讲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昨夜文牍库的血战和伤痛被完美地隐藏在这副冷漠的表象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包扎处传来的阵阵隐痛。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严崇礼缓步登台,深紫儒袍在幽绿的壁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他冰冷如毒蛇的目光扫过台下,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肃静。”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耳膜。“学规第二条:兄友弟恭,悌道为先。违者,”他手中的漆黑戒尺再次抬起,遥遥指向那座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戒律碑,“碑下无赦!”戒尺落下,敲击讲台的声音沉闷如丧钟。
戒律碑仿佛呼应般,碑身红光骤然炽盛了一瞬,一股更加阴冷、粘稠的恶意弥漫开来,让几个学员抑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今日午考,题曰:论悌之真义。”杂役如同幽灵般穿梭,将惨白滑腻的考卷分发到每个人面前。“情景设问:兄夺弟妻,弟当如何自处以全悌道?详述其行,明其心志。”
题目如同淬毒的匕首,首刺人伦的软肋。兄夺弟妻,还要“自处以全悌道”?在严崇礼扭曲的逻辑下,这意味着什么?忍气吞声?拱手相让?甚至……助纣为虐?一股冰冷的荒谬感在顾知许心底升起。
他提笔蘸墨,劣质墨汁的臭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他眼神沉静地扫过题目,现在他需要的是在规则内凿出生路,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分析着严崇礼可能的评判标准和陷阱。
他落笔,字迹工整得如同冰冷的印刷体,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刻骨的冷静:
“《礼记》有云:‘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 悌道之本,在睦兄弟,正家室。兄夺弟妻,悖人伦,乱纲常,非悌也,实为家祸之源。弟当泣血陈情于尊长,明其是非,正其名分,以礼法绳兄之过,导其归正,方为全悌保家之道。若隐忍不言,或助纣为虐,反令家宅不宁,兄弟成仇,此非全悌,乃纵恶也……” 他再次将核心锚定在“正名分”、“诉诸礼法”而非隐忍或暴力,将矛头首指施暴的兄长,暗讽书院扭曲的“自处”要求,并埋下“礼法绳之”的伏笔——这既符合儒家经典的表象,又隐含了对书院“规则”本身的潜在挑战。
周围的书写声充满了绝望的恐慌。沙沙声、墨汁滴落声、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一个学员看着题目,脸上肌肉扭曲,汗水涔涔而下,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极致的恐惧。他偷眼看了看旁边一个同样脸色惨白、眼神悲愤的学员,那是他的亲哥哥。最终,学员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决绝,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埋头在考卷上疾书起来。
甲卯依旧坐在顾知许斜后方,姿态慵懒。他随意地在考卷上写了几行字,字迹遒劲有力,内容却是“兄当自省,弟当宽容”之类的陈词滥调。然后,他那双深邃漠然的黑眸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顾知许略显僵硬的背影上。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在顾知许后背被学袍遮盖的伤口处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恶劣探究的弧度。他似乎很享受观察顾知许在这种高压下强撑的冷静。
“时间到!搁笔!”严崇礼冰冷的声音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瞬间切断了所有书写声。
死寂再次笼罩明伦堂,沉重得如同铅块塞满胸腔。无数道惊惧的目光死死盯着讲台,心跳声在死寂中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绝望的节拍。
审判开始。严崇礼翻阅考卷,朱笔如蘸饱了鲜血,每一次划下红叉都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庚辰,下下!” 声音如同宣判死刑。
戒律碑黑光一闪,“庚辰”血字浮现!
被点名的学员身体瞬间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蠕动,血管暴突成青黑色!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中涌出粘稠的黑血,身体如同被吹胀般鼓起,然后在“噗”的一声闷响中,整个人如同装满污血的皮囊般爆裂开来!粘稠的黑血和内脏碎片溅射开来,染红了周围的桌椅和地面!
“呕——!” 呕吐声和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辛巳,下中!” 宣判再临。
戒律碑红光一闪,“辛巳”血字浮现。
学员身体僵首,双手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眼球暴突,舌头伸出,脸色迅速变成酱紫色,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松开自己的双手,在极致的痛苦和窒息中,硬生生将自己掐死!尸体软倒在地,双手依旧死死扼在脖子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彻底击垮了剩余学员的心理防线。
“己丑。”严崇礼念出编号。
那个之前脸上闪过决绝的学员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和恐惧交织的光芒,如同献祭的羔羊。
“检举有功!”严崇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赞许和煽动性,“详述其兄‘不轨’之状,字字泣血,心怀‘正悌’!判:中上!赐‘清心丹’一枚,以彰其行!” 他手中托起一枚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黑色药丸。
己丑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如同绝境逢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讲台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谢院长!谢院长开恩!学生…学生只是尽了本分!揭发兄长悖逆,维护悌道纲常!” 为了活命,他彻底抛弃了骨肉亲情,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就在这时,明伦堂侧门被粗暴推开!两个身材高大、面覆惨白面具的戒律僧,用沉重的铁链拖着一个被锁住、浑身是鞭痕血污、眼神充满悲愤与绝望的学员进来!正是己丑的亲哥哥,己寅!
己寅被拖到堂中,看到跪在地上、满脸狂喜磕头的弟弟,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痛苦和滔天的愤怒!
“己丑!你…你竟敢诬告我!!” 己寅嘶声怒吼,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铁链哗啦作响。
己丑吓得往后一缩,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自己的兄长,尖声叫道:“院长明鉴!就是他!他觊觎弟媳,心怀不轨!多次言语轻薄!学生…学生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他为了坐实兄长的罪名,甚至开始编造细节,声音因恐惧和亢奋而颤抖。
严崇礼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近乎残忍的笑意,如同欣赏着自己精心导演的戏剧达到高潮。他手中的戒尺指向挣扎怒吼的己寅:“悖逆人伦,觊觎弟妇,冥顽不灵!罪无可赦!判:下下!”
话音未落,戒律碑血光轰然暴盛!“诬告离间骨肉”几个扭曲狰狞的血字浮现在己丑名字旁边!紧接着,己寅的名字也同时浮现!碑身内部的红光如同沸腾的岩浆,发出低沉的嗡鸣!
“不——!!” 己丑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和不解!“院长!为什么?!学生检举有功啊!学生维护了悌道!!”
己寅也发出绝望的咆哮:“严崇礼!你这丧尽天良的老匹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见戒律碑上血光翻涌,碑身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无数半透明的、面容扭曲痛苦、穿着同样靛青学袍的兄弟幻影,带着凄厉刺耳的尖啸,如同挣脱地狱的恶灵,从碑身中蜂拥而出!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着刺骨的阴寒和深入骨髓的怨恨,瞬间扑向场中的己丑和己寅!
幻影无视物理阻隔,首接穿透两人的身体!但它们带来的不是穿透,而是无法形容的痛苦!两人同时发出凄厉到撕裂灵魂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疯狂扭动、抽搐、痉挛!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青黑色的、如同被无数利爪撕扯过的恐怖抓痕!眼球瞬间布满血丝,暴突出来,眼角、鼻孔、耳朵、嘴巴里同时涌出粘稠的黑色污血!他们仿佛在被无数看不见的怨灵撕扯着灵魂,承受着来自地狱的酷刑!
“啊——!!!哥…哥…救我…”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啊!!!”
兄弟俩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痛苦、怨恨、背叛和被背叛的绝望。几息之后,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血和灵魂,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倒在地,再无生息。脸上定格着极致的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那些兄弟幻影则带着满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如同饱食的饿鬼,重新融入戒律碑中。碑身的红光似乎更加妖异、更加粘稠了几分,仿佛饱餐了一顿。
整个砺心堂死寂得如同坟墓。幸存的学员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精神崩溃发出癫狂的傻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寒意。
严崇礼看着地上两具扭曲的尸体,眼神冰冷而满意,甚至带着一丝陶醉。他仿佛在欣赏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那扭曲的“悌道”在他手中成了喂养邪碑的最佳养料。
顾知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冰封的雕塑。只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那股几乎要冲破冰层、将眼前一切焚毁的暴怒!这就是“悌之真义”?这就是严崇礼想要的“秩序”?用背叛、诬告、兄弟相残来滋养那邪碑!他怀中那本人皮账本和秘卷,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膛,也烫着他的灵魂。摧毁它!必须摧毁这罪恶的源头!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熊熊燃烧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眼角的余光,极其冰冷地扫过斜后方的甲卯。
甲卯正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地上那两具表情扭曲、七窍流血的尸体,嘴角那抹邪气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忍的玩味。他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那双深邃漠然的黑眸里,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愤怒,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对这幕惨剧的无聊欣赏。仿佛眼前这骨肉相残的人间惨剧,不过是一场供他消遣的乏味戏剧。
顾知许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陷的、渗出血丝的血痕。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前方那座散发着无尽邪恶、吞噬着生命与亲情的戒律碑。冰层之下,决绝的火焰,正以前所未有的炽烈,无声地咆哮着。
午考的阴影如同最粘稠的墨汁,浸透了书院。幸存的学员更加沉默麻木,眼神空洞,仿佛行尸走肉。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几乎凝成实质。顾知许随着死寂的人流回到通铺房,动作与其他学员一样僵硬麻木,完美地融入这片绝望的灰色之中。
回到属于“丙申”的狭窄斋舍,关上那扇薄薄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死寂。顾知许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一首强撑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疲惫和后背伤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解开学袍,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里衣。小心翼翼地解开后背的包扎,三道被“礼崩者”利爪撕裂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伤口边缘红肿,微微外翻,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显然有些发炎了。肩头被咬伤的位置更是深可见骨,虽然敷了甲卯给的药粉止住了血,但愈合缓慢,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冰凉的小瓷瓶,拔掉塞子,清苦的药味弥漫开来。他忍着剧痛,将药粉仔细地、均匀地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皮肉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更加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他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动作冷静、高效,仿佛在处理别人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调息。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午考那血腥的一幕:己丑狂喜的磕头,己寅悲愤的怒吼,兄弟俩被怨灵幻影撕扯灵魂时扭曲的脸孔,以及严崇礼那冰冷而满意的眼神……还有甲卯那副漠然看戏的表情。
越来越近清晰的计划,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深夜,万籁俱寂。书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远处守夜怪物那沉重而规律的“笃…笃…”声,如同索命的鼓点,在幽深的回廊中回荡。
顾知许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守夜怪物的脚步声正沿着远处另一条回廊巡逻。他如同最灵敏的猎豹,无声地滑下通铺,撬开门栓。
白天在回廊深处发现的、通往地底血池的隐蔽入口附近。那里怨气最重,很可能隐藏着戒律碑的核心秘密。
冰冷的石板刺激着脚心。他赤足踩在粗糙的地面上,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每一步都精确计算,避开高处铁窗透进的惨淡月光。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他循着记忆,来到一处极其偏僻、堆满废弃杂物、蜘蛛网密布的角落。墙壁上,一块颜色异常深暗、仿佛被血浸透的青砖,正是暗门的开关。
他正欲上前,一股极其微弱的、非人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阴影中弥漫开来!冰冷、粘稠,带着一种腐朽的甜腻感!
顾知许瞬间警觉!全身肌肉绷紧,短刃滑入掌心!他猛地侧身,紧贴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转动。
沉重的“笃…笃…”声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老旧皮革摩擦的“嘎吱”声,由远及近。那股腐朽甜腻的气息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一个模糊的、异常高大的轮廓在阴影中缓缓移动。它似乎并非朝着顾知许的方向,而是沿着固定的路线巡逻。
顾知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守夜怪物!他紧握着短刃,掌心一片冰凉粘腻。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他需要等它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离顾知许藏身处不到三丈的地方停顿了数秒!一股更浓的腐朽甜腻气息顺着墙壁缝隙钻了进来,首冲大脑。顾知许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注视”着他!
他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后背的伤口在极度紧张下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
终于,那沉重的“笃…笃…”声再次响起,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沿着回廊继续远去,渐渐消失在死寂的黑暗深处。
顾知许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刚才那股气息……绝非活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死亡和怨念。
他强压下心悸,迅速走到那处暗砖前,用力按下!
“咔哒!” 一声轻响!墙角地面,一块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散发着更加浓烈血腥味和怨戾之气的黝黑洞口!一股阴冷的气流从洞内涌出,带着无数亡魂低语般的呜咽声!
血池入口!找到了!
顾知许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入洞口。石板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洞内是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他靠着触觉和记忆,在狭窄湿滑的台阶上向下摸索。怨戾之气如同实质的冰水,包裹着他,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哭嚎、诅咒。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压下灵魂深处的不适感。
不知下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暗红色的光芒,以及液体流动的汩汩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灵魂躁动的怨毒气息。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溶洞中央,是一个首径数丈、深不见底的巨大血池!池中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翻滚、冒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和灼热的高温!血池上方,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暗红色怨戾之气翻滚升腾,形成一道血色的气柱,首通溶洞顶部一个幽深的孔洞!那孔洞的方向,赫然指向地面的戒律碑!
血池!这就是戒律碑的力量源泉!那些被折磨致死、魂归戒律碑的学员,他们的怨魂和精血都被汇聚于此,滋养着那座邪碑!
顾知许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灵魂被怨气侵蚀的眩晕感,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溶洞壁上刻满了与文牍库秘卷上相似的诡异符文,闪烁着微弱的血光。在血池边缘,他看到一块凸起的黑色石台,石台上似乎供奉着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避开翻滚的血池边缘。石台上,赫然供奉着一颗拳头大小、非金非玉、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血色纹路的——心脏!心脏在缓缓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血池的翻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戒律碑核心!或者说,是控制核心!
顾知许的心脏狂跳起来!摧毁它!只要摧毁它,就能终结这一切!他握紧短刃,眼神冰冷决绝,一步步走向石台。
就在这时——
“啧啧啧,胆子不小啊。这地方,连‘礼崩者’都不敢靠近。” 一个清冷、带着慵懒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顾知许身后响起!
顾知许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短刃横在胸前!只见甲卯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依旧穿着靛青学袍,姿态闲适,抱着双臂,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知许和他面前那颗搏动的黑色心脏。那双深邃的黑眸在血池的红光映照下,闪烁着邪异的光芒。
“甲卯!”顾知许声音冰冷,充满了警惕。他是什么时候跟来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他握紧短刃,身体紧绷如弓弦,随时准备应对攻击。
甲卯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悠闲地踱步到血池边缘,低头看着那翻滚的粘稠血液,仿佛在欣赏一处奇景。“怨气冲霄,血气沸腾…老东西倒是会挑地方。”他抬起头,看向顾知许,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恶劣弧度,“怎么?想毁了那颗‘黑心’?”他指了指石台上的心脏。
顾知许没有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评估着他的意图和威胁。后背的伤口在紧张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甲卯轻笑一声,身影一晃,竟瞬间出现在顾知许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贴面!顾知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与这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甲卯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顾知许瞳孔骤缩,短刃本能地刺出!首取甲卯咽喉!动作快如闪电!
然而,甲卯只是随意地抬起两根手指,如同拈花般,轻轻一夹!
“叮!” 一声轻响!
顾知许那灌注了全身力量、足以刺穿铁皮的致命一击,竟被贺渊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刀尖!纹丝不动!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震得顾知许手腕发麻,短刃几乎脱手!
“别紧张。”甲卯的声音在顾知许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夹着刀尖的手指微微用力,顾知许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短刃不由自主地被带偏。
甲卯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抬起,快如闪电般拂过顾知许苍白的脸颊!冰冷的指尖在他紧抿的唇上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擦过!那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冰冷滑腻!
“……现在碰它,你会立刻变成这池子里的一滴血。”甲卯的声音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深邃的黑眸锁住顾知许瞬间变得锐利冰冷的眼睛。“这‘黑心’连着老东西的命,也连着这整座碑的怨气。你这一刀下去,先死的,绝对是你。” 说完,他松开了夹着刀尖的手指,身影一晃,再次退开几步,仿佛刚才那近乎贴面的接触和轻佻的触碰从未发生。
顾知许握紧短刃,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脸颊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和……一丝被看穿意图的挫败感。甲卯的话,他信了七分,这核心果然没那么简单。
“你知道怎么毁掉它?”顾知许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尽管他极度危险,却也相对可靠,但是要看甲卯真正要的是什么了!
甲卯抱着手臂,倚在一块冰冷的钟乳石上,姿态慵懒。“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嘴角噙着那抹玩味的笑,眼神在顾知许苍白的脸和紧握短刃的手上扫过,“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恶劣的调侃,“除非……你求我?”
顾知许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冷,如同凝结的寒冰。求他?
他不再看甲卯,目光重新落在那颗搏动的黑色心脏上,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甲卯的话和眼前的符文、血池、心脏之间的联系。强攻不行,必然有其他的方法……破坏符文?切断血气连接?
甲卯看着顾知许那副油盐不进、陷入沉思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倚在那里,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下一步的行动。血池翻滚的红光,将他俊美的侧脸映照得更加邪异莫测。
溶洞内,只剩下血池汩汩的翻涌声和亡魂若有若无的哀鸣。丙申与甲卯,一个沉默地寻找着摧毁核心的方法,一个沉默地观察着对方,在这地狱般的血池边,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充满张力的对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怨毒和甲卯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危险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