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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碟碎裂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堂屋里久久回荡，如同敲碎的最后一点温情。陈默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指尖冰凉地刺入掌心，留下西个月牙形的暗红血痕。母亲王春兰瘫坐在条凳上，背对着他，肩背佝偻出一个绝望孤寂的弧度，只剩下沉重粗粝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如同濒死困兽的最后呜咽。
地上的残羹冷炙散发着一股粘稠腐朽的怪味。一场试图挽救的控糖革命，在坚硬的现实壁垒上撞得头破血流。那台冰凉破旧的血糖仪静静躺在饭桌边缘，沉默得如同审判。
不能停！
陈默被深沉的无力感裹挟着，意识却在冰冷的绝望中挣扎着寻找新的裂缝。前世……母亲失去行动能力后，最羡慕的就是邻居那些每晚在路灯下跳广场舞的身影……运动！温和有规律的运动！是控制血糖、延缓并发症最有效也最廉价的办法！
念头如同黑暗中划破的一线微光。
他猛地吸进一口带着冰渣冷意的空气，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收拾地上狼藉的碎片，如同梦游般跌撞着冲出家门。冬末初春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滚烫的脸颊上，刺骨的冰凉让他沸腾到几乎爆炸的思绪得到一丝残喘的余地。
刘婶！
住在胡同口第三家的刘婶！嗓门大、热心肠、是附近几个巷子里有名的“广场舞领袖”！前世母亲瘫痪在床后，这位爽利的邻居是极少数还会来探看寒暄的人之一！
目标明确后，陈默几乎是跑着冲到了刘婶家那扇糊着发黄报纸的木门外，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却在即将敲响门板的瞬间犹豫了。
母亲激烈的抗拒还烙在脑海里。
家丑……邻居会帮吗？能理解吗？
门内隐约传来电视广告的喧哗和大嗓门的谈笑声。时间不等人！想到张主任那句冰冷刺骨的“再拖半年”……陈默的心脏像被针尖猛地戳了一下！他猛地闭了下充血酸涩的眼睛，再睁开时，凝聚起不顾一切的决绝！
屈起指节，重重敲在糊了旧报纸的门板上！
“哐！哐！哐！”
“谁呀？”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半，露出刘婶略显富态、因被打扰了电视而带着些许不快的圆脸。
“刘…刘婶…” 陈默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声音嘶哑难辨，额角鬓发在冷风中杂乱地黏在汗湿的皮肤上，“是…是我…陈默。”
“默子？” 刘婶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少年脸色白得像雪团，嘴唇毫无血色，眼里的血丝通红吓人，“这么晚了？啥事啊？快进来说，外面冷风嗖嗖的！”
“不不…就在这儿说！” 陈默几乎要扑上去抓住刘婶胖乎乎的手臂，却又硬生生在触到的前一刻收住，双手窘迫地在冰冷的裤腿上擦了一下，带下一点蹭出的泥灰。他急促地、语无伦次地压着嗓子开口，唯恐里面看电视的刘叔听见：
“刘婶…求您…帮帮我妈！”
“我妈……她…她糖尿病！血糖高得吓死人！”
“医…医生说…再不运动…再不治…眼睛要瞎…腿要烂…”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刘婶脸上的不耐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什么？老王嫂子？！糖尿病？！这么大事？！啥时候的事啊？！” 她下意识地向陈默家方向望了一眼，压低的声音也带着惊骇。
陈默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几乎又要涌出来，强行压下那股酸涩感：“就今天查出来的！吓人得很……” 他急促地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顾一切的哀求：“医生说的…要运动！每天出去走走！跳跳…像…像你们晚上跳的那种…对对对！广场舞！对！那好！”
“我妈…我妈她……死活不肯去啊！” 他声音里带上无法抑制的哭腔，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我说不动她…她不信…她怕…怕去了人家笑…” 他猛地抬头，布满红丝的眼里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刘婶！求您！就…就今晚！带上队伍的人！就说是…是人手不够！喊她过去…过去凑个数！搭把手！帮…帮帮忙…”
他死死盯着刘婶的眼睛，汗水再次从额角渗出：“就说…大家都跳不起来…就缺她了！拉她一起去站会儿…行不行？！刘婶…求您了！算我求您！就当…就当我妈陪您…” 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哽咽的喉音里。
刘婶沉默着，脸上表情急剧变幻，从最初的震惊、狐疑，再到看着眼前少年几近崩溃的绝望模样，最后化为一声无奈沉重的叹息。她胖胖的手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哎哟！这孩子说的！啥求不求的！街里街坊的！” 她声音又陡然拔高，“老王嫂子也是！多大个事儿啊？跳舞多大点罪？！瞎？烂腿？吓唬谁呢！等着！刘婶这就去叫人！你妈那儿我去说！看谁敢笑话她！”
胖胖的身影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决断，用力拉开门走了出来：“你回家跟你妈说一声！别等我说破嘴皮子她死活不动弹！快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