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站内的篝火燃尽了最后一根枯枝,化为一堆带着余温的灰烬。
天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渗入,驱散了部分夜的浓稠,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赵铁柱在血清的作用下,呼吸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
两个矿工蜷缩在角落里,疲惫和惊吓让他们陷入了不安的浅眠。
陆沉坐在破木桌前,面前摊开着那个闪烁着微弱信号灯的小型仪器和几块拆开的电路板。他修长的手指如同精密的手术器械,快速地焊接着细如发丝的导线,神情专注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昨夜的血腥、诅咒、冰冷的生存法则,似乎都被他隔绝在了一层无形的冰壁之外。
林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夜未眠。
陆沉那番赤裸裸的“生存标准”和俘虏临死前怨毒的诅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她脑海里反复纠缠撕咬。
伪善?害死所有人?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抛尸悬崖时那冰冷僵硬的触感。为了救赵铁柱,她间接导致了那个俘虏的死亡。
这算伪善吗?
陆沉说得对,选择即意味着牺牲。可这牺牲的代价,沉重得让她窒息。
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共鸣石碎片和矿洞深处的秘密。
周伯安局长…那个总是笑眯眯、像个老好人一样叮嘱她路上小心的老人,他交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颗足以引爆巨大旋涡的炸弹?
他是否知道其中的凶险?还是…他也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她摸了摸贴身存放的那个神秘包裹,硬质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钥匙…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天光渐亮,雨彻底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铅云低垂。林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她必须走了。
遗忘者之家的三封信还在等着她。那是她作为邮差的责任,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暂时逃离这团乱麻的绳索。
她没有再看陆沉,径首走向自己的邮政摩托车。
昨夜亡命奔逃和超载的摧残,让这辆老伙计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车身上布满了泥泞和刮痕。她仔细检查了油量和受损情况,确认还能行驶。
“邮…邮差同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是其中一个醒来的年轻矿工,他扶着墙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充满了对离开此地的渴望。“我们…我们能跟你一起走吗?回磐石?”
林柒沉默了一下。带着他们?山路崎岖,摩托车只能勉强载两人,而且目标太大,万一再遇到净世军…风险太高。
但把他们留在这里,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陆沉和可能追踪而来的危险。
“你们认得回哨站的路吗?”林柒问。
矿工迟疑地点点头:“认得…但那里有怪物…”
“怪物暂时被引回矿洞深处了,白天可能安全些。”
林柒从随身的补给包里拿出几块压缩干粮和一小瓶净水,递给他们,“回哨站,找地方藏好,等待基地可能的搜救。或者…沿着山路往东走,大约一天路程,有个叫‘溪谷’的小型避难所,提磐石邮政局的名字,或许能收留你们。”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
矿工接过食物和水,千恩万谢。
林柒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赵铁柱。老矿工的命暂时保住了,但后续如何,只能看造化。至于陆沉…他依旧沉浸在仪器的世界里,仿佛林柒的离开与他毫无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跨上摩托车,拧动钥匙。引擎发出一阵咳嗽般的轰鸣,艰难地启动。她调整方向,摩托车载着她,缓缓驶出气象站破败的大门,将昨夜的死亡、诅咒和那个谜一样的男人,暂时抛在了身后。
冰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和腐殖质的清新气息,冲淡了鼻腔里残留的血腥与尸臭。林柒沿着泥泞的山路行驶,速度不快,她需要恢复体力,也需要整理思绪。
道路两旁,是末日第七年特有的景象。
废弃的车辆如同钢铁的坟冢,半掩在疯狂滋生的变异藤蔓之下,那些藤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褐色,开着小朵的、散发微弱磷光的花朵。
曾经的城市边缘建筑,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巨大的、根系如同巨蟒般的变异榕树吞噬、缠绕,形成一幅幅诡异而沉默的文明墓碑。
这就是“锈带”——被时间、灾难和变异生命体共同侵蚀的文明遗迹。
林柒手腕处的皮肤微微发烫,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植物的“情绪”——一种混沌的、带着微弱攻击性的“饥饿感”。
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废墟中残留的养分和辐射,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
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异能,避免与这些狂野的变异植物产生不必要的共鸣,那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骑行了大半天,山路逐渐变得平缓,开始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前方,一片由铁丝网、削尖的木桩和废弃车辆残骸构筑的简陋围墙出现在视野中。
围墙不算高,但上面布满了锈迹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显然是经历了不少战斗。
围墙内,是几排用彩钢板、集装箱甚至帆布帐篷拼接搭建起来的简陋屋舍,排列得还算整齐。一面用褪色红漆画着简陋十字架和一只握着药瓶的手的旗帜,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无力地垂着。
这就是“遗忘者之家”——一个游离于各大幸存者基地之外,由一群理想主义医生和志愿者建立起来的特殊避难所。
他们的信条是:收容、医治轻度感染者,延缓变异,给予他们作为“人”的最后尊严,而非像其他聚居区那样,将感染者首接驱逐或处决。
这里,是绝望边缘的最后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