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老托姆布满煤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学徒的后脑勺上，力道不轻，打得那孩子一个趔趄，差点栽进煤堆里。
“蠢货！闭上你的臭嘴！”
老托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怒。
“在尊贵的骑士大人面前，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给大人道歉！”
学徒捂着后脑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终究没敢再吭声，只是对着康拉德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满腔的委屈和不服气。
老托姆胸膛起伏，喘了几口粗气，才转向康拉德，那张被炉火熏烤得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混杂着尴尬和疲惫。
“骑士大人，您别见怪，这小子不懂规矩，胡说八道。”
康拉德伸手揉了揉年轻学徒的头，然后说道：
“没事的，我不介意。年轻的学徒维护自己崇敬的老师傅，你有一个好徒弟。”
面前这位骑士看起来不是那种趾高气扬的人，老托姆舒了一口气，如果是之前那个骑士，说不定会狠狠教训这个被自己当作孩子来看待的年轻学徒，保不准会丢掉性命。
他看向康拉德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敌意，接下来的谈话也放松了许多。
“这是当年在军中，考核时的作品。”
老托姆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苦涩，他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剑身上的符文凹槽。
“骑士大人，您知道符文铁匠这一行，毕生追求的是什么吗？”
他没等康拉德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是用更少的魔力，撬动更强的力量。这是刻在我们骨头里的铁律，学徒的第一课，就是磨砺双手，刻出最流畅的符文凹槽。凹槽越流畅，魔力流过时的阻碍就越小，激活符文需要的魔力就越少，这是根本。”
他眼神黯淡。
“可老汉这双手，天生就不是握刻刀的料。无论怎么练，刻出来的凹槽总是歪七扭八的，魔力流进去，就跟瘸腿的老马走烂泥路一样。”
“那些真正的大师，”
老托姆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他们把流畅性推到了极致，凹槽光滑如镜，魔力在里面流淌如奔马一般。光这样还不够，魔力传导性总有极限。”
他顿了顿。
“于是，第二课，就是在这些完美的凹槽里，嵌入更好的导路——秘银、龙晶，魔力传导性越强的材料，越能让符文发挥出强大的威力。无数的符文铁匠，穷尽一生，就在这嵌入的功夫上较劲，梦想着锻造出传世的神兵。”
他拍了拍手中的符文大剑。
“从打下手的学徒仆役，晋升为受人敬仰的符文铁匠，需要一场考核。打造一把武器，符文消耗的魔力和展现的威力都要达标。老汉没那天赋刻出流畅的凹槽，只能在符文内容上动歪脑筋。”
他苦笑一声，指着剑脊上几个结构简单的纹路，
“我把最耗魔的力量符文给简化了。去掉了几个冗余的结构回路。激活它需要的魔力，比原本少了一半不止。”
老托姆又说道：
“可代价是符文的效果也大打折扣。原本能增幅三成力量，简化后只剩下一成半多点。考核官大人只看了一眼，就判了不合格。”
“投机取巧，舍本逐末！符文铁匠的耻辱！——他老人家是这么说的。”
康拉德的目光一首锁定在那把符文大剑上，尤其是那几个被老托姆称为的符文的纹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他伸出手。
“能让我看看吗？”
老托姆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将沉重的双手剑递了过去：
“您请，骑士大人。”
康拉德的手刚握住冰冷的剑柄，一股悸动瞬间窜过全身，好像某种深埋在意识底层的本能被骤然唤醒。
康拉德几乎是下意识地，遵循着那刚刚复苏的肌肉记忆和本能驱动，尝试着将一丝意念…
嗡——！
剑脊上那几道简化版的符文凹槽，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瞬间亮起一层微弱的灰白色光芒！光芒在凹槽中顺畅地流淌，激活了那几个被老托姆视为“残次品”的简化符文！
“诸神在上！”
老托姆猛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炉火映照下，他的脸因震惊而扭曲，
“魔剑士！骑士大人您…您竟然是位魔剑士？！”
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一旁的年轻学徒望着康拉德手里的符文剑，眼睛灼灼的闪着。
康拉德同样震惊地看着手中发光的符文剑，感受着那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从剑身反哺回来的力量感。身体的原主竟然是个魔剑士？！ 康拉德同样惊讶。
他之前继承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块。自己继承的记忆似乎是碎片化的，只有特定的物品，比如这把符文剑，才能打开某些尘封的记忆。那个精灵的来历难道也在那些未解锁的记忆里？
关于魔剑士的记忆碎片也如同潮水般涌来。
钢铁之神艾恩斯的信仰在这个洛伦王国根深蒂固。这位神祇认为自己的信徒应该用钢铁武装自己，用符文作为装饰。
至于那些只会在远处搓火球、身体孱弱的魔法师？在艾恩斯眼里，大概只配得上“娘炮”二字。
以前虽然法师的数量少，但是洛伦王国也是有自己的魔法师的。但是有一件事改变了这种现状。
传说有一位倒霉的魔法师误入钢铁神殿，本来艾恩斯就不待见法师，于是祂首接降下神谕，让殿内值守的符文剑士们给他一点教训，首接说揍那个法师一顿，没有半分拐弯抹角。
民间有传言说当时在场的符文剑士在酒后是这样描述钢铁之神艾恩斯的神谕的。
“哪里来的娘炮，看着就让人不爽，你去给我揍他一顿扔出去，别放在这里碍我的眼。”
然后把人鼻青脸肿地扔了出去，引发了秘法协会的强烈抗议和整个大陆法师圈子的哗然。
从此，“粗鲁蛮子”成了洛伦王国的标签，鲜少有正统魔法师愿意踏足这片“蛮子”的土地。
后来那位魔法师走到了秘法协会的高层，成了有名的大魔法师，为了报复，他只要看到信仰钢铁之神的符文剑士，就会用高阶魔法将其打至奄奄一息。
一位强大的符文剑士看不下去，三剑破开了这位法师的全部防御，让这位法师再次感受到像当年那样被符文剑士狠狠胖揍的感觉。
这个法师从此便收敛了，只会暗戳戳的为难符文剑士，同时严令禁止自己手下的魔法师到洛伦王国去。
在这之后，洛伦王国的魔法师变得更少了。
但是魔法对于战力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一位魔剑士想着，同样都身具魔力，为什么我们只能用魔力来驱动符文，而不能用魔法来战斗。
于是洛恩王国的符文剑士衍变成了身着符文重甲，手持双手符文大剑并且能使用魔法的魔剑士。
秘法协会却不认可这种在战场上冲锋在前，向敌人使用跳劈的巨剑士算得上是一个法师。
他们认为这完全违背了秘法之神的宗旨，法师应该神秘而优雅。
成为魔剑士的门槛其实很低，这继承自以前的符文剑士标准——只要你能把魔力注入符文武器并成功激活它，你就算入门了。
这绝不意味着魔剑士弱。洛伦王国的魔剑士们有来自符文剑士的传承，所以剑术精湛。魔力运用也比法师更为精细，自成体系。
唯一不足的便是，法术种类和威力不如魔法师，因为法术发展时间没有秘法协会的时间长。
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与传统法师们战斗时使用一些不太友好的战术，一旦魔法对轰落了下风，就会抄起发光的符文大剑着冲上去玩近身肉搏。
这种把流氓发挥到了极致的打法使魔法师们深恶痛绝，但魔剑士们只会咧嘴一笑，毫不在乎，认为这不过是弱鸡法师的无能狂怒罢了。
“骑士大人…不，魔剑士大人！”
老托姆的声音打断了康拉德的思绪，他粗糙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激动和释然的复杂表情，他指了指康拉德手中的符文大剑，
“这把剑…这把我当年的失败之作，在您手里才算是活过来了！它虽然不是什么技艺精湛的作品，若您不嫌弃，请收下它吧。让它在这危难时刻，为守护村子出份力，也算是了却了老汉年轻时的一个心愿。”
康拉德看着手中那依旧散发着微弱灰白光芒的符文剑，感受着剑身传来远胜于普通短剑的力量感，没有推辞。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托姆师傅。它会派上用场的。”
新手村爆装备了，这就是勇者之剑吗？
他掂量着这把沉甸甸的双手剑，手指无意识地着剑脊上那几个简化符文的凹槽。
康拉德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那个陆军武器局技术军官的灵魂又占据了上风。
战争的本质很大一部分就是战争潜力的交换。
这个世界的魔法确实很强，可无论魔法有多精妙，攻击力有多强大，它的使用者终究是人类之躯。
如果能有方法将凡人的力量与超凡者的力量拉近，凡人面对超凡者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少量精良强大的武器，在广阔的战场上，往往只能影响局部。真正能扭转战局的，是让尽可能多的士兵拥有可堪一用的武器。
这个这把剑上的简化符文，虽然威力打折，却将使用门槛大幅降低了。
传统魔剑的弊端是魔力消耗速度过快了，繁华而复杂的符文浪费了过多的魔力。
虽然这个世界有魔力存储的技术，但是都只能供应一些小型魔法器械，无法用于战斗补充，法师每一次的攻击都是纯粹的魔力聚集，现在魔力储存提供的魔力，就像用小水管给泳池送水，这点魔力对于法师来说杯水车薪。
如果能够解决符文武器的充能问题，那么理论上他就能组建一支低配版的魔剑士部队。
用钢铁与信仰武装自己，多么美妙的话语。
康拉德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简化符文上。这些别人看不上的符文他眼中闪烁着某种颠覆性的可能。
批量制造“魔法士兵”的可能性。
康拉德甚至可以想象到战场上一群手持双手大剑的魔剑士在两军交锋之前激活大剑符文，军阵中白色的流光此起彼伏。
在这个偏远的村庄里，这个发现，或许比一把真正的符文神兵更有价值。
这样一只军队能让自己在这个王国横行霸道。别人赐予的地位都是虚的，只有捏在手里的力量才是真的。
但他需要时间，需要材料，需要验证。他得先保证自己和小村子能活下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简化符文大剑。路要一步步走，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