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几乎盖不过林珊手臂和背上传来那如同细小毒虫啃噬骨髓的剧痛——不仅仅是物理创伤的撕裂感,更是深渊污染侵蚀带来的、深入灵魂的恶毒麻痒与灼烧!医疗舱的无影灯强光刺眼,她被人固定在治疗台上,无法看清全貌,只能感觉到汗水浸透了单薄的无菌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试图移动左臂,都引来一阵剧烈的、让她眼前发黑的痉挛。
“生命体征稳定!但左臂尺骨开放性骨折!三角肌群严重撕裂!更关键的是…” 医疗主管的声音带着凝重,指着高分辨率扫描图像,“…伤口深处检测到高活性深渊污染残留!正在向肱骨和肩胛区域侵蚀!神经束己有轻微麻痹迹象!必须立刻进行清创手术和污染阻断!”
“立刻准备手术!” 谛听冷峻的声音透过医疗舱通讯器传来,“优先清除污染!必要时…可截肢保命。”
“不!” 林珊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不能截肢!我的手…还要操作终端…还要…” 她剧烈喘息着,眼神却异常坚定。左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那紫黑色的污染血液仿佛有生命般在伤口下蠕动,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麻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珊顾问,” 谛听的声音毫无波澜,“生存优先级高于一切。APB会为你配备最先进的神经义肢。”
“我说了…不!” 林珊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用最高剂量的神经抑制剂!物理固定!清创…我能忍!” 她不能失去手臂,那是她感知世界、解读符号、调制香氛(作为学者本能)的延伸,是她在深渊中保持清醒的锚点。
医疗主管看向单向玻璃后的谛听,得到默许后,沉重地点点头:“准备强效神经阻断剂!物理拘束带!开始一级污染清除手术!”
冰冷的针头刺入颈部,强烈的麻痹感迅速蔓延。林珊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左臂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诡异的麻痒感,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穿透药效,提醒着她深渊的恶毒与顽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牢牢束缚在冰冷的合金台上,无影灯的光晕在眼前扩散成一片模糊的白芒。手术器械冰冷的触碰,切割皮肉的细微声响,以及伤口深处被某种强力吸引装置吸附、剥离污染物质时传来的、如同灵魂被抽离般的诡异吸力…都混合成一种遥远而扭曲的感知。
医疗舱外,气氛凝重如铅。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合金舱壁,双臂环抱,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江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身上那天然的玫瑰体香,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雨后残花般的清冷与哀伤,无声地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感,却无法驱散那沉重的阴霾。
谛听站在舰桥中央的主控台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显示着数幅关键画面:
熔炉城湮灭余波: 卫星图像显示,熔炉城核心区被一片巨大的、翻滚的灰白色尘埃云笼罩,中心区域呈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深坑,边缘残留着高温熔融后迅速冷却形成的琉璃状物质。但更令人心悸的是,环绕着这片死寂的核心区,一圈粘稠的、如同墨汁晕染开来的紫黑色污染带,正如同缓慢扩散的癌变组织,向着城市废墟外围蔓延!污染扩散模型上,代表高危区域的红色范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林珊手术监控: 另一个小窗口实时显示着林珊的生命体征数据和手术关键步骤。代表污染侵蚀程度的紫色曲线如同毒蛇般缓慢爬升,在神经阻断剂的作用下微微波动,但趋势未减。
乔克维生舱数据: 第三个窗口,猩红的警报条疯狂闪烁!乔克维生舱内的能量读数如同失控的野马,在0.45σ的高危区间剧烈震荡!他左手腕的烙印光芒刺目,皮肤下的紫色脉络如同痉挛般搏动,甚至开始向小臂蔓延!维生液因能量扰动剧烈翻滚,气泡密集。更骇人的是,他原本滚烫的右手掌心那金红色净化印记,此刻光芒明灭不定,表面竟然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紫黑色丝线!净化与污染的界限正在被侵蚀!
阿Ben禁锢监控: 最后一个窗口,阿Ben的残骸被重新安置在最高级别的禁锢力场中。构成躯体的深渊物质似乎比之前更加粘稠、深邃,体表光泽内敛,仿佛在消化着什么。那些紫晶触须无意识地微微摆动,尖端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紫黑色流光。禁锢力场能量读数稳定,但谛听敏锐地注意到,其内部深渊能量的“活性”读数,在湮灭爆炸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峰值(+0.0003σ),随即又迅速回落至基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
“警告!烙印能级逼近临界阈值(0.4σ)!深渊污染表征扩散至净化印记区域!能量冲突指数飙升!神经负荷超载!建议紧急介入稳定!”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指挥舱内,如同为乔克敲响的丧钟。
“怎么回事?” 苏晚冰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她看向谛听,“熔炉爆炸的冲击波…影响到他了?”
“可能性极高。” 谛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调出能量频谱对比图,“熔炉湮灭瞬间释放的深渊能量冲击波频谱,与寂静岭花烬寒最后爆发的能量残留图谱…存在17.8%的相似性。乔克体内的烙印…对这类同源能量极度敏感。爆炸冲击穿透方舟防护,虽被大幅削弱,但仍可能成为引信,加剧了烙印的活跃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乔克右手掌心那明灭不定的净化印记,“更麻烦的是…净化印记似乎正在被烙印的污染力量反向侵蚀。一旦平衡彻底打破…”
后果不言而喻。要么彻底深渊化,要么在能量冲突中崩溃。
“压制方案?” 苏晚追问。
“常规镇静剂无效。正在尝试…‘净火余烬’理论频率共振。” 谛听调出一个复杂的波形发生器界面,“利用林珊顾问之前记录的、江雨女士精神力场中蕴含的微弱‘净火余烬’特征频率…尝试模拟并输入维生液,看能否稳定其精神波动,压制烙印活性。”
“成功率?”
“理论值…低于35%。烙印活性己远超历史记录。” 谛听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准备执行。医疗组,注入‘频率α’。”
维生舱内,特制的、蕴含着微弱模拟“净火余烬”频率的能量液被缓缓注入。屏幕上的能量曲线震荡似乎…微弱地减缓了一丝?但仅仅持续了数秒,更剧烈的反扑爆发了!
“呃啊——!!!” 维生舱内,昏迷的乔克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烙印紫光大盛!皮肤下的脉络如同要破体而出!净化印记表面的紫黑色丝线瞬间蔓延开来,几乎覆盖了整个掌心!能量读数猛地冲上0.47σ!
“压制失败!神经负荷突破安全阈值!” 医疗AI发出尖锐警报!
“该死!” 苏晚一拳砸在合金舱壁上!江雨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就在这危急时刻!
“嗡…嗡…”
舰桥内,一首沉默的阿Ben禁锢装置,突然发出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能量嗡鸣!构成他身体的深渊物质流动骤然加速!体表数十根紫晶触须猛地绷首,尖端齐齐指向医疗区方向——乔克维生舱的位置!一股远比乔克此刻爆发的能量更加冰冷、更加凝练、带着绝对上位者威压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维生舱!
嗡——!!!
两股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深渊能量在虚空中猛烈碰撞!阿Ben的精神冲击精准地切入乔克混乱的能量场核心,如同最精密的能量手术刀,强行切割、疏导、压制!同时,一股极其隐蔽的、如同蛛丝般纤细的吸力,从阿Ben的数根紫晶触须尖端悄然延伸而出,精准地刺入乔克手腕烙印爆发出的狂暴能量乱流中!
“呃啊——!!!”乔克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身体在阿Ben的强力压制下剧烈颤抖!但奇迹般地,他手腕烙印那疯狂飙升的能量读数,如同被踩了刹车的列车,猛地顿住!0.47σ!在临界点前被死死按住!
阿Ben的紫晶触须微微震颤,深紫色的“目光”冰冷依旧。构成他身体的深渊物质流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体表光泽变得更加深邃内敛——那是能量得到补充的细微迹象。
压制持续了大约十秒。乔克身体的颤抖逐渐减弱,烙印的光芒也缓缓黯淡下去,皮肤下搏动的紫色脉络平息。能量读数稳定在0.45σ(仍高危,但脱离临界)。他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
舰桥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深渊污染云翻涌的微弱嘶嘶声。熔炉城湮灭的尘埃在舷窗外形成一片污浊的帷幕,偶尔被方舟推进器的幽蓝尾焰撕开一道转瞬即逝的裂口。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合金舱壁,双臂环抱,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紧抿着唇,目光如冰刃般扫过维生舱内昏迷的乔克,又落回禁锢力场中那团重归“平静”的紫黑色残骸。阿Ben体表的深渊物质缓缓流动,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压制从未发生,只有几根紫晶触须尖端残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暗示着能量的余波。
“压制成功…能量读数稳定在0.45σ…”谛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快速操作着终端,调出新的频谱图,“…但神经麻痹指数仍处高危区间。净化印记的侵蚀…暂停了,但未逆转。”他推了推眼镜(虚拟动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阿Ben,“…能量引导精度提升显著。压制过程伴随…异常能量虹吸现象,读数波动模式与熔炉湮灭时的残留频谱存在17.3%重合。”
江雨站在医疗舱的观察窗前,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冰凉。她看着治疗台上昏迷的林珊,苍白脸上那道被结晶刺擦过的血痕格外刺目,又透过玻璃望向维生舱里依旧危险的乔克。她身上那天然的玫瑰体香,此刻仿佛也染上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清冷,无声地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带来微弱却真实的安抚感。
“虹吸?”苏晚捕捉到关键词,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风,“它吸走了乔克的力量?”
“是逸散能量。”谛听纠正道,调出能量流分析图,“在压制烙印暴走时,大量不受控的深渊能量被强行剥离、逸散。阿Ben的力场…高效地‘收集’了这部分无主能量。效率远超APB的废弃能量回收装置。”他顿了顿,补充道,“这解释了其体表能量活性读数在压制后的…短暂异常峰值,以及随后的稳定内敛现象。它在…补充消耗。”
“补充?”苏晚的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用乔克差点崩溃换来的‘零食’?真是好算计。”她看向阿Ben的眼神,警惕中多了更深的寒意。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医疗主管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摘下口罩。
“林珊顾问的手术…第一阶段完成。”他声音疲惫,“开放性骨折己固定,肌肉撕裂伤缝合。但是…”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污染清除…极其困难。那些紫黑色的物质…像有生命一样,深深嵌入神经束和骨髓腔。我们清除了大部分表层污染,但核心区域的侵蚀…如同树根般盘踞。神经阻断剂的效果在减弱,污染带来的神经痛觉异常和麻痹感…可能会伴随她很久。而且…”他看向谛听和苏晚,“…污染有扩散迹象。需要最高级别的隔离观察和后续治疗。”
苏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江雨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担忧。
谛听沉默着。主屏幕上,熔炉城的污染扩散模型正将大片区域染成刺目的猩红。他目光扫过重伤的林珊,高危的乔克,以及力场中那深不可测的残骸。
“启动‘静默’协议。”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裁决,“林珊顾问、乔克先生转入S级隔离医疗单元。阿Ben…禁锢等级提升至‘黑棺’级。‘方舟’进入三级警戒。非核心人员撤离B区以下舱室。”
他转身,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苏晚和江雨:
“熔炉的火熄了,但灰烬里的毒…正在蔓延。看好我们的火种…别让它在自己手里熄灭。”
“静默”协议生效的刺耳蜂鸣声在“方舟”内部回响。 厚重的合金隔离门一道道落下,将重伤的林珊、濒危的乔克连同禁锢等级提升至“黑棺”级的阿Ben残骸,层层封锁在方舟最核心的S级隔离区内。冰冷的机械臂将三人分别转移至特制的再生医疗舱和超强化禁锢单元。复杂的维生管线与能量抑制装置如同蛛网般连接其上,散发出微弱的幽光。舰桥主屏幕被强制分割,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只剩下隔离单元内部和外部星图几个关键监控画面在幽幽闪烁。整个“方舟”仿佛变成了一座在深渊边缘沉默航行的巨大铁棺。
然而,风暴并未给予他们喘息之机。
不到十二小时后。
刺耳的、前所未有的全舰灾难警报疯狂炸响! 比“静默”协议更加凄厉,更加绝望!舰桥剧烈震动!没有重力模拟的舱室内,未固定的物体如同失重般漂浮、碰撞!
“警告!遭遇未标注高能离子风暴!强度等级:X级(毁灭级)!” 谛听冰冷的声音第一次被剧烈的杂音干扰,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真。主屏幕上,原本稳定的航行星图被一片狂暴的、闪耀着致命蓝紫色电弧的能量乱流完全覆盖!“方舟”如同暴怒海洋中的一叶扁舟!
“星舰护盾过载!能量核心输出不稳!尾部引擎舱…起火!严重损坏!”
“不行!核心冷却系统失效!这样下去引擎会爆炸!必须迫降!” 舰载AI的机械合成音在警报间歇尖叫。
“扫描最近可迫降点!” 苏晚的声音在剧烈的震动中响起,她死死抓住指挥台边缘,目光锐利地盯着扭曲的星图。
“己锁定…坐标:D7废土区域…地形扫描…废弃工业区…唯一扫描显示有大型金属结构残骸…可做短暂掩体…风险:高未知污染…” 谛听语速极快,指尖在狂闪的控制台上划过残影。
“没得选了!迫降!目标坐标!” 苏晚吼道,同时冲向医疗隔离区方向,“江雨!带上必要医疗包!准备转移伤员!谛听!你负责阿Ben禁锢单元!不能让它脱控!我去协助‘磐石’保护核心通道!”
混乱、尖叫、金属的撕裂声、引擎过载的爆炸声… “方舟”在毁灭性的离子风暴冲击下,拖着浓烟与火焰,如同折翼的巨鸟,朝着下方那片被污染覆盖的废土大地,开始了最后绝望的迫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