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锈蚀的钢铁残骸,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哀鸣。废弃车场深处,阿Ben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堆积如山的扭曲车体之后,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能量涟漪波动。他周身的净化光晕也随之隐没,那片区域重新被浓重的、混杂着机油腐败与深渊气息的黑暗吞没。
江雨的心猛地一沉。阿Ben的突然离去,目标明确地深入险地,让她守护者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但目光触及眼前三个在冷雨中瑟瑟发抖、满眼惊恐的孩子,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锁链钉在原地。
“谛听!锁定他的能量信号!”江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目光却牢牢锁在孩子们身上。
谛听强忍伤痛,迅速操作终端。屏幕在雨水的干扰下闪烁不定。“信号…被高密度金属结构屏蔽…干扰源…在目标消失点附近…强度…异常活跃!”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凝重,“他在…接触高浓度污染源!能量读数…在缓慢上升!”
“他想干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刚刚摘下面罩的脸颊被雨水冲刷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阿Ben消失的方向。她刚刚建立的对孩子们的保护壁垒,瞬间被阿Ben的异常行动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猛地将最小的女孩往自己身后又拉了一步,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仿佛阿Ben的消失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姐姐…那个…黑黑的…发光的人…去哪了?”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着哥哥的衣角,小声问道,眼睛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似乎对阿Ben那非人的形态感到好奇多于恐惧。
最大的男孩——小峰,紧紧握着磨尖的铁管,警惕地看着江雨和苏晚,又望了望阿Ben消失的黑暗深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沙哑和戒备:“他…不是人吧?你们…和他是一伙的?”他下意识地将两个妹妹护得更紧。
“不是!”江雨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和他…是暂时的同行者。他帮我们引路,我们…看着他。”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同时目光扫过孩子们单薄破旧的防护服和冻得发紫的嘴唇,“这里不安全。你们…只有三个人吗?其他人呢?”
小峰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了…都…没了。‘铁锈病’…还有‘夜游鬼’…就剩我们仨了…躲在这里…”他指了指身后那堆由公交车残骸构成的、如同巨大巢穴般的缝隙,“…有吃的…有时候…”
“夜游鬼?”谛听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终端迅速记录。
“就是…晚上会出来的…东西…”最小的女孩躲在苏晚身后,声音带着哭腔,“黑乎乎的…会发光…会咬人…可疼了…”她似乎想起了可怕的回忆,身体又开始发抖。
苏晚感受到身后小女孩的颤抖,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她似乎想回头安抚,但长久以来的警戒本能和对阿Ben去向的担忧让她动作极其生硬。最终,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身,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背脊为小女孩挡去更多的风雨,同时目光依旧如同鹰隼般锁定着阿Ben消失的方向和谛听终端上跳动的异常读数。她的内心如同被撕裂:一面是必须守护的脆弱生命,一面是随时可能引爆的深渊炸弹!这种矛盾让她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握着切割器的手指关节再次泛白。
江雨强忍着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和精神透支带来的眩晕,不顾满地泥泞,半跪在惊恐的孩子面前。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滴落,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坚定:
“小朋友,别怕。告诉姐姐…” 她伸手指向周围那片被锈蚀管道、坍塌混凝土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垃圾覆盖的、如同迷宫般的仓储区废墟,“…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很特别的‘门’?或者…一个通到地下的洞?可能藏在这些垃圾堆后面,或者被铁板盖着的地方?大人们可能说过不让靠近?”
她稍微停顿,观察着孩子的反应,用更具体的描述引导:“它可能看起来旧旧的,锈掉了,但周围…也许会有奇怪的机器?或者…一些亮着红灯的小盒子?(指监控/感应装置残骸)或者…你有没有见过…穿着像我们这样衣服(指APB制服)的人,从某个地方钻出来?”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江雨,又警惕地瞥了一眼旁边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苏晚和悬浮的阿Ben。他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破旧防护服里微微发抖。几秒钟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地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指向仓储区深处一片由巨大、扭曲的集装箱残骸和锈蚀管道堆叠形成的、如同怪兽巢穴般的阴影区域:
“…那边…很远…有个铁罐子后面…有个…洞…黑黑的…有铁梯子…掉下去了…亮过红灯…有怪味道…”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恐惧,但指向性明确。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感,极其微弱地透过脚下的钢铁残骸传递上来!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猛地从阿Ben消失的方向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众人!
“呃!”江雨和苏晚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灵魂被冰冷的油脂涂抹了一遍!孩子们更是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最小的女孩再次哭出声来!
谛听的终端屏幕瞬间爆出刺目的红光和乱码!“警告!高能级深渊能量脉冲!来源点…确认!能量活性…飙升!!”他嘶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在…吸收核心污染源?!能量读数…突破临界阈值(0.5σ)!!!”
几乎在谛听警告发出的同时!
“唰——!”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猛地从车场深处那片扭曲的钢铁屏障后激射而出!正是阿Ben!
他的形态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构成躯体的深渊物质流动变得更加粘稠、深邃,仿佛吸收了更多的黑暗。体表那些紫晶触须似乎变得更加凝练、锐利,尖端闪烁着更加刺眼的寒芒!最明显的是他头部那两点深紫色的“目光”——光芒似乎更加凝聚、更加冰冷,如同两颗被淬炼过的、毫无感情的深潭!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他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深渊能量充盈的表现),深紫色的“目光”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江雨身上。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意念碎片传递。他只是缓缓抬起那只烙印着净火余烬印记的“手臂”。掌心那点金红色的光芒,此刻似乎……更加明亮、更加稳定了一些?仿佛刚刚饱餐一顿后,核心炉火得到了充足的燃料。
他周身的净化光晕再次亮起,范围似乎比之前扩大了一圈,光晕流转间,将那股令人作呕的冰冷能量波动残余隔绝在外。他无声地指向东南方向——引路继续。
“他…他更强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对失控变量本能的警惕和评估。她看着阿Ben那更加非人的姿态和稳定悬浮的姿态,握着切割器的手心渗出冷汗。她迅速扫了一眼被能量脉冲吓得缩成一团的孩子们,眼神中的保护欲更加炽烈,同时也更加冰冷——对这个深渊造物的不信任感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江雨的心脏狂跳。阿Ben的力量增长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掌心的净火印记强化又带来一丝扭曲的希望。她看了一眼孩子们,又看向阿Ben指向的东南方向——那里可能有物资,可能有线索,但也可能危机西伏。
“带上孩子们。”江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看向苏晚,“苏晚,你负责保护他们。谛听,盯紧他(阿Ben)的能量读数!我们…跟着光走。”她指向阿Ben周身那圈扩大的净化光晕。
苏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蹲下身,用尽可能不那么生硬的语气(但效果依旧僵硬)对最小的女孩说:“…跟着我。别掉队。”她甚至尝试伸出手,想拉住小女孩的手,但动作在半途僵住,最终只是示意她靠近自己身侧。她重新戴上了战术面罩,遮住了疲惫的脸,但眼神中的警戒与保护欲如同实质。
小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复杂。他默默拉起两个妹妹的手,跟在了苏晚身后。最小的女孩似乎对苏晚有种模糊的信任感,紧紧贴着她的腿。
队伍再次移动。阿Ben依旧悬浮在前方引路,金红光晕在雨幕中开辟出相对安全的通道。但队伍的气氛,己然不同。
江雨走在队伍中间,一边警惕着阿Ben和西周环境,一边低声询问小峰关于“鸢尾”的更多细节。谛听拖着伤体,一边记录路径和环境数据,一边死死监控着终端上阿Ben那稳定在危险高位(接近0.5σ)的能量读数。苏晚则如同护崽的母豹,一半心神在阿Ben身上,一半心神在三个深一脚浅一脚的孩子身上,精神高度紧张。
而在队伍末尾,那个最小的女孩豆豆,一边努力跟上步伐,一边透过过大的防护面罩,好奇地看着前方悬浮引路的、散发着金红微光的阿Ben背影。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苏晚的裤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微弱地、模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黑黑的…发光人…和…梦里…那个…好疼的…哥哥…好像…”
声音轻如蚊蚋,瞬间被风雨吞没。风雨如晦,前路未明...新的风暴,正在凝聚。
队伍在阿Ben的金红光晕庇护下,沿着工厂废墟外围的锈蚀管道和坍塌混凝土结构艰难跋涉了约半小时。风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能见度极低。突然,前方引路的阿Ben毫无征兆地停下!他那深紫色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猛地锁定右前方一片被巨大混凝土碎块和扭曲钢筋掩埋了大半的、半坍塌的维修通道入口!
“能量读数…异常!”谛听嘶哑的声音带着警觉,终端屏幕捕捉到一股微弱但混乱的深渊能量波动正从掩埋点下方传来,“强度…0.45σ!活性紊乱…非攻击性…疑似…重伤濒危状态?!”
苏晚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切割器嗡鸣指向掩埋点!江雨的心猛地提起——重伤濒危的深渊能量源?!难道是…?
阿Ben没有理会众人的警戒。他周身的紫晶触须如同活化的藤蔓般延伸而出,精准地刺入混凝土缝隙!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碎石滚落声,几块巨大的混凝土板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掀开、挪移!露出了下方一个狭小、潮湿、弥漫着浓重血腥和臭氧混合气味的空间!
微弱的光线下,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乔克!
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己破烂不堪,的皮肤布满擦伤、灼痕和干涸的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肩关节处——呈现出不自然的塌陷扭曲,周围肌肉淤青呈骇人的紫黑色!整条左臂无力垂落。显然,这是猛烈的撞击或摔落导致的严重肩关节脱臼!但令人心悸的是,他身周地面散落着几具小型变异生物的焦黑残骸!残留的深渊能量读数显示,在他昏迷前,烙印失控爆发出的能量曾形成一道微弱的斥力场,短暂弹开了靠近的腐食生物。这股力量如同磁石般,本能使他在重伤濒危状态下,仍能拖着躯体,循着高浓度污染源的指引(维修通道方向),一路翻滚、挣扎,最终力竭蜷缩在此!
而他左手腕——那深渊烙印虽然光芒黯淡,但皮肤下深紫色的脉络如同暴怒的蚯蚓般虬结凸起,微微搏动,散发出紊乱而危险的能量波动!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显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乔克!”江雨失声惊呼,立刻冲上前!
“别动他!”谛听厉声阻止,“烙印能量极不稳定!外力刺激可能引发二次爆发!而且左肩脱臼,处理不当会加重损伤!”他迅速调出便携扫描仪(依靠阿Ben光晕勉强工作),“生命体征微弱…左肩关节严重脱臼(盂肱关节前脱位)…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轻微震荡…烙印能量活性…0.44σ…仍在缓慢逸散…必须立刻稳定!”
苏晚迅速扫视周围环境,确认无埋伏后,立刻从急救包中取出最后的神经抑制剂和应急屏蔽绷带。“江雨!固定他身体!谛听!准备注射!我来处理肩膀!”她的声音冷冽如刀,动作却精准迅捷。她迅速检查乔克脱臼的肩膀,确认没有开放性伤口和主要血管神经损伤后,双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卡住乔克的肩关节和上臂。
“按住他!”苏晚低喝一声,在江雨和谛听固定住乔克躯干的瞬间,她双臂猛地发力,利用精准的杠杆原理和巧劲——
咔哒!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复位轻响!脱臼的肱骨头被强行推回了关节盂内!乔克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而猛地抽搐了一下!
苏晚毫不停顿,立刻用三角巾和绷带将乔克复位后的左臂屈肘90度,稳稳固定悬吊在胸前,最大限度减少活动带来的疼痛和二次损伤风险。同时,谛听将抑制剂精准注入颈静脉,江雨则用屏蔽绷带层层缠绕他手腕上那躁动的烙印。整个过程如同拆弹般紧张。
做完这一切,乔克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烙印读数稳定在0.42σ(高危,但脱离爆发临界)。
“不能停留!带他走!”苏晚当机立断。她迅速用保温救生毯将乔克裹紧,和谛听合力将他抬上临时用金属管和防水布扎成的简易担架。脱臼复位固定后,乔克的身体姿态明显稳定了许多。
阿Ben似乎确认了处理完毕,深紫色的“目光”从乔克身上移开,再次指向东南方向。他周身的净化光晕微微流转,将新加入的伤员也笼罩在内。
队伍再次启程。担架上的乔克如同沉睡的火山,散发着不安的气息。三个孩子看着这个新出现的、昏迷不醒的“大哥哥”和他被固定吊起的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畏惧。最小的豆豆紧紧抓着苏晚的衣角,小脑袋里那个“好疼的哥哥”形象似乎变得更具体了。
风雨更疾。这支背负着更多伤员和希望的队伍,在阿Ben那非人身影的引领下,继续朝着未知的东南方跋涉。大约又艰难行进了近一个小时,穿过一片被酸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工业仓储区后,一座相对完整的、有着巨大锈蚀顶棚的废弃加油站轮廓,终于在灰黄色的雨幕中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