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旁的苏赫却先开了口,眉头紧锁,“绮儿的身子……春蒐毕竟是马上活动,人多事杂,若有冲撞,可如何是好?依儿子看,不若替绮儿回绝了这份恩典吧?”
他望向苏绮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苏赫话音未落,苏正德便己沉下脸,厉声呵斥:“糊涂!这请柬是宫里送来的,代表的是圣上的恩典,岂是你说回绝便能回绝的?你是想让整个相府都担上一个藐视君恩的罪名吗!”
苏赫被训得面色一白,连忙起身告罪:“父亲息怒,是儿子思虑不周。”
一旁的苏怜见状,也柔声劝道:“父亲,大哥也是心疼二姐姐的身子。春蒐围猎,刀剑无眼,万一惊了马冲撞了……”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视线打断。苏绮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大哥也觉得我这般没用,连门都出不得了?”
那清冷的嗓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将堂中虚伪的温情浇得一干二净。
苏赫面色一僵,张了张嘴,呐呐道:“绮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苏绮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过,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
苏怜眼波微转,适时地露出一个柔婉的笑容,上前一步,声音温软如三月春风:“二姐姐莫怪大哥,他也是关心则乱。皇家春蒐盛大非凡,京中贵女无不向往,父亲看见太子这份恩典,也是盼着姐姐能出去散散心,见见外头的景致。”
她这番话说得体贴又周到,既安抚了苏赫,又点明了这是父亲的“恩典”,暗示苏绮不应辜负。
苏绮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仿佛在看一出无趣的戏。她等他们把所有关切的话都说尽了,才懒懒地掀起眼皮,对着主位上的苏正德,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不去。”
苏绮将那请柬随手搁在桌上,语气淡漠。
理由与之前回绝太后寿宴时并无二致,她懒得去应付那些围绕着苏怜的各色人等,更不想听那些虚伪的寒暄与探究。
再者,她一个废人,去围场做什么?
难道要坐在轮椅里,为那些策马扬鞭的世家子弟鼓掌叫好么?
当真是可笑至极。
满堂的温情顿时凝固。
“胡闹!”苏正德猛地一拍扶手,怒气上涌,“你说什么?这等天大的荣耀,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苏绮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左右不过是个狩猎,一群人呼啸来去,吵闹得紧,有什么意思?我乏了,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她不想去,就不想去。
苏正德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你……你这是什么话!圣上点名要各府家眷同往,你不去,是要让外人如何议论我相府?说我苏家的女儿恃宠而骄,连圣上的恩典都敢随意践踏吗!”
“父亲若觉得丢了颜面,”苏绮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浮了上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大可当没我这个女儿。反正这相府,也不缺一个能替您挣脸面的女儿,不是吗?”
这话如同一根尖针,精准地刺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
苏怜的脸色瞬间煞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
苏赫也是一脸的难堪和无奈。
“你……你这个逆女!”苏正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绮,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这个二女儿,自西年前摔断腿后,性情便愈发乖张跋扈,心思也越发让他看不透。
她从不争宠,从不献媚,却总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
苏绮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火,只觉得这堂中气氛沉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转动轮椅,视线落在门口的纪桉身上。
“纪桉,”她唤道。
纪桉无声上前,垂首听令。
“推我回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和倦怠。
“是。”
眼看纪桉就要推着苏绮离开,苏正德终于压下怒火,发出最后的通牒,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此事由不得你!半月之后,你必须去!若是误了时辰,惊扰了圣驾,休怪我动用家法!”
苏绮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那一声轻笑,充满了不屑与嘲弄,比任何顶撞的话语都更让苏正德感到难堪。
轮椅碾过光滑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声响,渐行渐远。
首到彻底离开了正堂,将那些纷扰都抛在身后,苏绮才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些。
她闭上眼,靠在轮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纪桉的脚步放得很缓,推着轮椅的手也极稳,让她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她将目光投向庭院里那株抽出新绿的垂柳,心中一片烦躁。
这无趣的日子,真是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