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瑶的尖啸如同地狱刮出的阴风,撕扯着舞蹈中心休息区紧绷的空气。她状若疯魔,被几个强壮的保安死死按在地上,但那股源自扭曲执念的力量竟让她仍在疯狂地扭动、踢打,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儿童角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苏念安。
“小野种!贱人的小野种!你也配像他?!去死!都去死!” 她嘶吼着,口水混合着血沫(挣扎时磕破了嘴唇)从嘴角淌下,完全丧失了人形。那恶毒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在场者的心脏,更让蜷缩在角落的念安恐惧得几乎窒息,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陈宇轩僵在原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冻结,唯有目光死死钉在念安那张写满惊惶的小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城市上空炸响,仿佛为这混乱的场景敲响了丧钟。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像冰冷的鞭子抽醒了陈宇轩被震惊和疑虑占据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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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
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的雷声轰然撞开,带着潮湿、冰冷和绝望的气息汹涌而至。
画面闪回:破败的城中村出租屋,窗外是瓢泼大雨。刚满二十岁的陈宇轩,身形比现在单薄许多,脸色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他紧紧攥着一张薄薄的、被雨水打湿边缘的死亡通知单——父亲肝癌晚期,无力回天。桌上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数额巨大的催缴医药费单。他颓然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混合着无声滚落的泪水砸在地面。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辍学,打工,所有微薄的收入都填进了医院那个无底洞,可最终还是……家徒西壁,债台高筑。他还有什么?这副年轻的躯壳?
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倒影。陈宇轩失魂落魄地走在雨夜里,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一个偏僻小巷口,一张被雨水浸得半透明的小广告贴在斑驳的墙上,上面几个刺目的字在昏暗路灯下若隐若现:“高额补偿,健康捐精,圆您梦想,解您困境”。他的脚步顿住了。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他盯着那张广告,眼神从麻木到挣扎,再到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自毁的决绝。为了还债,为了活下去……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尊严在生存面前,轻如鸿毛。
一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简陋的私人诊所。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公式化地询问着,眼神带着审视。陈宇轩机械地回答着问题,签下一份份他根本无心细看的文件。冰冷的金属椅,刺眼的无影灯,抽血的针管,还有……那个采集室。整个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羞耻和冰冷。他紧闭着眼,感觉最后一点尊严也被剥离。当几张皱巴巴的、沾着汗水和雨水的大额钞票塞进他手里时,他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心和疲惫。他逃也似的冲进雨幕,仿佛要洗刷掉身上所有不洁的气息。那笔钱,最终埋葬了父亲,也埋葬了他一部分的灵魂。他强迫自己遗忘,将这段不堪的经历深锁在记忆最黑暗的角落,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后来事业一帆风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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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阴性AB型!有没有亲属在场?孩子需要紧急输血!她是RH阴性AB型!”
护士焦急的呼喊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陈宇轩混乱的记忆迷雾,将他狠狠拽回现实。安安!刚才李梦瑶在疯狂挣扎中,不知怎么挣脱了一瞬,水果刀划破了安安躲避时扬起的手臂,伤口虽然不深,但位置在动脉附近,血流得有些吓人!林晓己经抱着吓晕过去的念安,在几个好心学员的帮助下,正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护士追出来喊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陈宇轩!
RH阴性AB型!
这个极其罕见的血型组合,如同一个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被点亮——在那个冰冷的诊所里,医生曾面无表情地念过他的体检报告:“RH阴性AB型,倒是罕见。” 当时他只觉得是又一个冰冷的标签,毫不在意。
一样!他和安安的血型一模一样!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结合刚才看到安安侧影时那强烈的、血脉相连的熟悉感,结合李梦瑶疯狂的“小野种”嘶吼,结合苏然欲言又止的“我的女儿是……”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怀疑!
安安……是他的女儿!是他八年前在那个绝望的雨夜,为了生存而留下的血脉!是苏然独自抚养长大的孩子!
巨大的震惊、迟来的狂喜、滔天的愧疚、以及对苏然深不见底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他辜负了苏然!他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我是!我是她的……父亲!抽我的血!快!” 陈宇轩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颤抖的激动,他猛地推开人群,朝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