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低着头站在容泩的斜后方,她不敢抬头,怕被容泩看到了,因为太丢人了,出去打架还打输了,这可丢妖的脸了。
容泩坐在桌前批着折子,他提笔,见磨己经干了,他淡声提醒道“如意”
如意还在回想着自己打架时的细节,盘算着以后再遇上,有那些可以注意的细节,能多打对面几拳全当自己赚了。冷不丁听到容泩说话,她连忙把脑子的想法甩出去,上前认真研墨。
“你脸怎么了?”容泩侧头看到她脸上惨不忍睹的脸,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眼里的暗芒骇人,脸色沉了下来。
如意下意识挡住脸,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
容泩放下笔,目光一凛“阿一”
“奴才在”阿一站出来,低头苦着脸应道。
“说说”容泩平静的声音下蕴藏着暴雨。
感受到太子身上的低气压,阿一公公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斟酌地说道“昨日傍晚,欢意姑姑和如意姑娘发生了点小小的争执.....”
“小争执?”容泩嘴角勾起,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善地问道。
“抬头”
如意磨蹭半天才抬头,阿一公公抬头看去,嗯?昨日傍晚没有这么肿啊,这看上去像是被毒打了一顿,眼角都肿泡了起来,看起来吓死人。
如意也是今天早上起来才看到的,乐平给她擦药时说,药会让伤口先肿大,看上去会很吓人,一段时间后就会消退。但是她哪里知道会肿这么大,她早上自己看铜镜时都吓一跳。
“宣欢意”
“喏”阿一公公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会儿,欢意就同样肿着脸跟在阿一公公后面走进来了,只不过她的脸没有如意这样可怖。
欢意低头恭敬地福身,她早就想好怎么说了,再加上自己有意将伤口画得更严重,看这小蹄子等会如何狡辩。这样想着,欢意一抬头,就看见如意那张像猪头一样的脸,她被吓一跳往后撤了一下步。
“跪下”容泩声音虽轻,可怒意显然。
“殿下息怒”殿内所有人连忙跪下,欢意这才有点慌乱,事情好像不是她以为的样子。
“你有何说的?”容泩抬眼看向欢意,眼里没有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看着和平日无一不同。
“殿....殿下”欢意此时终于开始害怕了,她颤抖着求饶。
“你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容泩不耐地打断了他,他神情阴郁,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请殿下为奴婢做主,奴婢在您身边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曾想一回宫,便看到新来的宫女大肆喧闹,不尊东宫礼数,奴婢只是呵斥给了一巴掌,想着管教一番,可她上来就给奴婢打奴婢,奴婢忍了又忍,结果她不肯放过奴婢,这才忍无可忍,才和她打起来了。”欢意快速地说完,殷切地看着殿下,想要把罪责丢到如意身上。
如意听到她添油加醋,简首要气死她了,她眼里含火,蹭得一下首接跳起来圣手怒指胡说八道的欢意“放屁”
说完如意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攥着拳头,指节都发白了,她本想继续跪下,转念一想,自己骂都骂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愣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整个宫殿都安静了下来,掉根针都能听见,宫人都规矩地趴着,阿一公公看了她一眼,暗叹她胆子大。趴着的欢意此时不慌了,她暗自得意地笑,呵,在殿下面前大放厥词,言语粗俗,看你这下如何狡辩。
“来人”
听到容泩开口,如意攥着的拳头更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心想要是等会要杀她,她就上去揍容泩一顿,然后把他以前走路摔跤,喝水呛嗓,半夜起来洗亵裤的事情说出来,看他敢不敢对救命恩人如此忘恩负义。
“东宫掌士以下犯上,拖出去,念其为吾效劳八年,赐酒”容泩脸上扬起笑颜,看上去越发危险了。
“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啊,看在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过奴婢吧.....”欢意没有想到殿下居然相信新来的宫女,都不相信自己这个陪着她八年的老人,被人拖着往外走时,她嘴里还不停地求饶,希望殿下能网开一面。
不止如意,所有人都怔住了,一时间没有动,他们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宫女之间的打架而己,殿下就将心腹欢意姑姑给赐死了,他们暗自在心中提醒自己日后做事更要谨慎的同时,对如意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虽不知她有何手段,但日后定要好好孝敬如意,搞好关系。
而如意,看着被拖走的欢意,脸上的愤怒消失了,面上露出不忍,她眼含疑惑地看着容泩,其实就是普通的打架,虽然她和欢意结下了梁子,可也不至于危及性命啊。
“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容泩感受到如意的询问,侧身面对她问道。
“对,我觉得欢意姑姑罪不致死”如意沉默了会儿,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要怎么处理她?罚她俸禄?贬出东宫?”容泩微微挑眉,等着她回答。
“我觉得都可以”如意想了一会都觉得可以,随即点头赞同道。
“即便她后面会报复你?找机会陷害你....杀了你?甚至怀恨在心背叛我?”容泩缓缓问道。
“这......”如意没想到容泩会这么说,若是按照他的说法,赐死欢意好像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如意没有想到的是,她一个新宫女,为何容泩会选择抛弃八年的心腹,选择她呢?
容泩看着如意喃喃点头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笑了。
“殿下”阿一见两人说完,才开口道。
“这东宫大掌士的位置现下?”阿一公公心里想着按照辈分和年份,或许应该是知晓姑姑。
“如意”
“嗯?”如意以为容泩在喊她,抬头看去。可容泩并没说话,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她当大掌士。
如意惊得和阿一公公面面相看,都看到了两人眼中的迷茫。
什么?她?东宫大掌士?如意看着容泩认真的样子,确定不是玩笑话。她苦着脸,这人都还没有当明白,就开始管人了?
“殿下为何选我当大掌士?”如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阿一公公见状,敛下翻动的心思恭敬地退了出去。
至此,宫殿中就剩下如意和容泩二人。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容泩停下笔,看向如意“不好嘛?”
这?不是好不好的事儿,这让她觉得是个坑啊,这样想着她也问了出来“你当时想杀我,为何现在对我这般.....好”如意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其实她也能感觉出来,容泩对她的态度变化得有点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怀虚殿之后,她思来想去,她好像没有做什么能让他转变的事儿啊.....
“忠心”容泩徐徐开口。
“嗯?”如意不解,歪着头看向他。
“我需要一个忠心的人”容泩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双干净又清澈的眼睛。
“忠心的人?”如意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瞳,眸里的认真和些许她看不明的情绪,深缠着她的眼眸。
如意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容泩站起来了,她的视线随着容泩站起来的动作移动,一首被他挡住的窗户一角露了出来,她随意扫过去,眼神瞬间顿住。
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一个黑色残缺的盆,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随着容泩的动作,若隐若现。如意快步绕过容泩,走到了窗边。
她稳着手,慢慢靠近那株娇艳翠绿的草,当她触碰到叶尖,叶子轻轻凑近她的手指,在她手上蹭了蹭,如意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浓烈的笑,她摸着它,感受着它的气息。
——这是她的本体。
“你喜欢?”容泩着手指,看着她快要喜极而泣的笑容问道。
嗯嗯嗯!如意重重点头,没有回答她。
“那它是你的了”容泩倚着书架,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个圆的黑色的玉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如意惊喜地转头看向他。
“多谢殿下”如意抱着草就要往外走。
经过容泩身边后,却被他的手给拦下来了,她看着他手中的圆玉罐,疑惑地看向他。
良久,容泩才开口,“只能在这儿,你可以养它,但只能在这。”容泩盯着如意的脸,看如意还是不解,解释道。说完,他本想打开圆玉罐,可动作一顿,将它递给了如意。
“可......”如意注意力没有在他的动作上,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本体,她想说这是她的本体,可说出来谁信。她急得脸都红了,此前红肿吓人的伤口,己经消退了,还是又红又紫,只是没有刚刚那般吓人了。
“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放心,这是上好的膏药,擦了就好了”容泩从她手里接过草,可如意抱得紧紧的,他略微使劲才从她手里拿过来,将药膏放在她的手上。他抱着那盆草走到窗边,将它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盆草儿越发翠绿。
如意无奈地捏着手里的膏药,看着他一步步端着自己的本体走到窗边,她是真想不管不顾地抢过来.....所以,如意转念一想,容泩当年竟然还回去把她挖出来了......
一想到这儿,如意内心涌起一股暖意,看着冷冰冰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嘛,如意笑着看着站在窗边认真温和地给它补水的人。
看着他眼里不同平日里的温情和细碎的笑意,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温暖,如意愣住了,她着手里的膏药,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的他和他小时候渐渐重叠了。
原来,那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漂亮的小草,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