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顼,他们凭什么能进学院?”
朱宪?看到这让他气到爆炸的一幕,居然首呼田先生的真名,开口责问。
田顼闻言,扭头看向朱宪?,收敛起了笑容道:
“世子殿下,在下是湖广学政,更是这湖广学院的院长,还请尊重。”
“一个给我们朱家干活的,还装起来了。”
朱宪?白了田顼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学院。
田顼虽然脸色变化了一瞬,但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看着张居正和顾铭道:
“不必管他,起码在这湖广学院,辽王世子也要看我这湖广学政的面子。”
“湖广学政?”
顾铭听着这个陌生的官名,心生疑惑。
而张居正似乎看出了顾铭的疑惑,解释道:
“田先生不仅是湖广学院的院长,更是湖广学政,权力很大的。
所谓湖广学政,负责主管湖广行省内所有的科举、察举等选材考试。”
“小人顾铭见过田大人!”
顾铭心知眼前是一个大人物,立刻拱手行礼。
“好了,今日是陈先生的学堂,莫要迟了。”
田顼笑了笑,挥手让两人进门。
张、顾二人再次拜谢后,便迈步进门。
只留下田顼在原地,喃喃自语:
“够伶俐,知进退,又是一个早慧的苗子。
只可惜,户籍等都不明朗,没有一个清白身份啊!”
......
顾铭跟着张居正走进学堂,就看到了一个空位。
而在那个空位的旁边,一个临时放置的板凳,显得格格不入。
“既然来了,就快些落座。”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冷漠地瞥了一眼张居正和顾铭,催促道。
“见过陈先生。”
张居正先是躬身一拜,随后小声对顾铭嘱咐道,
“这位先生向来古板,对我不满己久。”
“好嘛,又来了。”
顾铭眼角微动,默不作声地跟着落座那个板凳上。
今天早上先碰到了辽王世子,现在又碰到和张居正有过节的老先生。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诶,这似乎是个书童吧,为什么能进来听讲?”
“你还别说,若不是穿着是个男子,我还认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让一个书童跟我们同堂听讲,是不是侮辱我们了!”
......
随着两人落座,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言辞也越发犀利。
“说不定,这张居正就用这小书童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才回来的。”
朱宪?的声音适时响起,瞬间引起一阵附和。
“对啊,一个陨落的神童凭什么回来?”
“更别说,先生们对他可是很不满的。”
“还是世子殿下聪敏过人,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
眼见声音己经大到了门庭若市的级别,陈先生冷哼一声,怒斥道:
“你们是来听讲的还是玩闹的?都给老夫闭嘴!”
下一刻,学堂彻底安静下来,无人再敢出声。
看到低着头的学子,陈先生走到张居正身旁,冷冷开口:
“莫要惹事,和你的书童好好听讲。”
“明明是他们的问题,为什么让我们不要惹事?”
顾铭心中暗自吐槽,但表面上不敢反驳。
而张居正既不气也不恼,微微颔首道:
“多谢先生教诲。”
“哼!”
陈先生随即转身走上讲台,开始讲授。
“少爷,我们就这么受着气?”
顾铭只觉得十分憋屈,忍不住低声问道。
“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无性而己。”
张居正微微摇头,瞥了一眼面露惊讶的顾铭,继续小声道,
“此非豁达,而是不屑。
这学堂中除了那个朱宪?,有几人登科的?
无需为此烦忧。”
“少爷境界高,小人不懂。”
顾铭微微低头,道出自己的看法,
“小人只知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无非贵贱。”
闻言,张居正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讲台上的陈先生。
......
过了大约一炷香,陈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
“诸生请看,‘爽惟民迪吉康’。
此句历来争议颇多,乃我辈治《书》者不可回避之关隘。”
说完,他顿了一顿,扫视了一眼张居正和顾铭后,继续侃侃而谈:
“朱子于《集传》中,解‘爽’为‘明’,‘迪’为‘导’。其意重在君王当以明德导引万民,归于吉祥安康。
此乃以德化民,润物无声之道。”
陈先生捻着胡须,言辞中尽是对朱熹的推崇。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说出另一种观点:
“而蔡沈先生《书集传》则不同。
蔡氏解‘爽’为‘差忒’、‘过失’,‘迪’为‘道’、‘途径’。其意重在君王引导万民向吉康之途,须慎之又慎,不可有丝毫差池谬误。此乃为政精微,如履薄冰之诫。”
话音刚落,他放下书卷,环视众人问道:
“此二说都是至理名言,一重君王之‘明’,二重举措之‘慎’。
诸位且畅所欲言,道出心中所想!”
学堂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静!
安静!
十分安静!
安静到顾铭都替眼前的陈先生感到尴尬,面露同情。
而那些学子要么面面相觑,要么装作没听懂,就是不开口回应。
“先生,朱、蔡皆是大家,岂是我们这些庸碌之人能轻易评价的?”
一个学子怯生生地回道。
他也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我们就是读书,写个八股文去混功名的,又不是去思考哲理和研究为《尚书》作注解的,为何要思考?”
“唉!”
陈先生叹了一口气,不禁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一道贱兮兮的声音响起:
“不是有张神童吗?先生怎么不问问他。”
顾铭不用猜,都能知道这声音来自那个辽王世子、飞扬跋扈、男宠狂人——朱宪?。
“不是学生不说,而是与朱、蔡两位先辈有些出入。”
张居正见躲不掉,索性站了起来,拱手拜道。
“出入?”
陈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连忙问道,
“是何出入?”
“窃以为朱夫子与蔡先生之论,如日月并行,各耀光华。
然二位皆未曾竟全功!”